就在大家都以为,北章已是三皇子的囊中之物,他势在必行之时,皇帝的态度却是个急转弯,直说不会让三皇子去了。
最懵的还是那个被折子砸伤了脑袋的小官。
皇帝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自己说三皇子不可以去接手北章,皇帝一个生气把自己脑袋都砸开了花。
可一转眼,又说三皇子去守北章确实不合适?
这不是玩人呢吗?
他也许还真是被砸懵了,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皇帝生气的,根本不是他说三皇子不应该去守北章。
而是他污蔑三皇子反骨未清。
正如齐光耀所说,何为反骨未清?
那得先有了反骨,才能议论清没清吧?
此话一出,就等于是咬定了三皇子不忠大宣的反心,这如何能让皇帝忍得了。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叹了一口气,已经是疲惫不已,“周正!”
皇帝唤了一声周正,便不再理会下面那些跪着的大臣。
众人面面相觑,轻道了声告退便也出去了。
周正如逆水行舟,由告退的人群中朝皇帝走去。
“陛下?”周正轻声问道。
“三皇子如今在哪儿?”皇帝开口问他。
“呃……”周正一愣,想了想道,“三皇子为贤妃守孝,如今应还在钦安殿吧?”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让他得空过来一趟吧。”
“是。”
周正刚刚应下,却见皇帝抬起了手来,摆了摆道:“罢了,朕去看看他。”
“是。”周正一应。
钦安殿原是宫中祭祀之所,太后生前常往这儿来,慢慢倒像是个佛堂祈福之地。
贤妃不过是个妃位,又是自戕,原是牌位如何都进不了钦安殿供奉的。
只是妃陵遥远,皇帝不忍三皇子奔波,故而暂且将贤妃的牌位移至钦安殿供奉,让祁佑在钦安殿里守孝便可。
对外,皇帝却是说感念于三皇子的孝心,这才暂移贤妃牌位至钦安殿。
尽管不合礼法,倒也合情理,故而也没什么人多说闲话。
无非是成全一个儿子的孝心罢了,更何况人都死了,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祁佑的守孝,也不过是日日在钦安殿里跪着,晚间还是回三皇子府去,只是不问朝政,不管世事,倒是清闲得很。
等皇帝到了钦安殿的时候,祁佑正在给贤妃的牌位接香,转身便看见皇帝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祁佑缓步上前,给皇帝行了一礼。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
周正则是朝殿中诸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钦安殿中便只剩下了皇帝和祁佑父子二人。
“父皇可是有事找儿臣?”祁佑见皇帝望着贤妃的牌位出神不语,便开口打破了沉默。
皇帝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重重出了一口气。
皇帝转过头来,面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许久没来看你,你近来可还好吗?”
祁佑一愣,难道自己的父皇突然来这儿,是跟自己寒暄来了?
“儿臣一切无恙,不知父皇可好?”
既然寒暄,那便有来有往吧。
皇帝轻笑一声:“前朝事多,还是你这般在这儿清闲来得自在。”
祁佑闻言,知道大约是前朝之事让皇帝担心了。
可前朝翻来覆去也不过那些事儿,能让皇帝想到自己的,也就是北章那边的事儿罢了。
不过祁佑没有说破,只是静静等着皇帝开口。
“出了国丧之后,有不少大臣上书要朕从辰王手中收下北章,”皇帝转过头去,继续遥遥望着贤妃的牌位,“朕一直未加理会,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可这事儿拖不得啊,”皇帝苦笑一声,“如今一个个都逼到面前来,要朕早下决断。”
祁佑听到这儿,便开口问道:“父皇是觉得没有一个好的人选代替辰王殿下吗?”
皇帝一愣,转眼去看祁佑。
祁佑展开笑颜道:“若父皇不嫌儿臣无能,儿臣倒愿意自荐。”
皇帝的眼眸微眯,声音都沉了几分:“你知道接手北章,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祁佑当然知道。
北章远隔千百里,若是这一去,便是如王爷一般,无召不可能再入京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去北章
皇帝听了祁佑的话,不禁阴沉下脸来。
祁佑却是仿佛没有看到皇帝的表情,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父皇您知道,儿臣志不在朝堂。等与婉儿成婚之后,倒是很想找一所远离朝堂之处,平安一生便好了。”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祁佑却是依旧说个不停。
“当年在营州,婉儿就很喜欢冰山雪景,我猜她应该也是会喜欢北章的景色吧。”祁佑面上尽是向往的笑意,“若是父皇能成全,儿臣愿意成婚后便与婉儿一道驻守北章。”
祁佑说完,浅浅作了一揖。
皇帝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缓了一瞬,这才开口道:“哪怕是朕要你留下来,你也不肯吗?”
祁佑面上的笑意一僵,抬起头来,不解道:“父皇此话何意?”
“你说我什么意思?”皇帝皱起眉来,低喝出声,面上已经有了不耐烦。
祁佑面上笑意褪去,低头想了想道:“父皇,儿臣当真无心朝政。再说将来有了新帝,到底还是会让儿臣迁出京去。与其到时候走得狼狈,没有选择的余地,还不如此刻父皇成全我……”
“你!”皇帝气急,瞪眼抬手指着他,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祁佑一脸懵然,似是全然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发火,忙跪下道:“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不该如此……如此怯懦……”
皇帝看着地上低头跪着的祁佑,气得一拂袖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等皇帝出了钦安殿,还在地上跪着的祁佑这才收起了面上惊恐的表情,眼神澄澈,聚满深意。
今日一试,倒是让他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皇帝,果然是想让他继位大统吗?
祁佑站起身来,看着空空荡荡的钦安殿门外,面无表情地思索着什么。
有风卷过,撩起幡帘上的铃铛作响,原在外头候着的宫人也是鱼贯而入,穿过祁佑的身旁。
祁佑回过神来,继续跪在贤妃的牌位之前。
笃笃木鱼之声入耳,诵经之声喃喃,钦安殿内一切如常,祁佑的心思却是不如以往。
祁归恒会继位之事,他是知道的,祁归恒也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以示心诚。
而让祁归恒继位的决定,也是辰王与皇帝共同商议的结果。
既然如此,皇帝怎么会突然又有了让祁佑继位的心思呢?
祁佑闭着眼,思绪却是飞快地转动着。
他当然不能去问皇帝,他不能让皇帝知道,祁归恒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自己。
他似乎也不能告诉祁归恒,因为他并不确定祁归恒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如今,一切都在他自己……
朝臣还在一天天地等着皇帝的旨意,皇帝却是跟忘了这件事儿一般,再没有提起来过。
终于有一天,有人坐不住了。
这日早朝,又有人提起了北章该有谁接管一事。
春日已过,夏季烈日炎炎,众人锦衣玉带站在烈日之下,本就已经不太舒服。
这一吵起来,更是火上浇油一般。
只因有人提出,可以让王爷的世子前去接管北章,于是辰王世子祁归恒,便被提到了台面上来。
“辰王世子如何能成行?那可是……”一句质子还在嘴边,这个着急开口的武官就卡住了话头,“反正是不行!”
这话自不必说,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得很。
辰王世子之所以常驻京中,便是因为辰王重兵在握,身在边疆。
这要是把辰王世子派遣到边疆还往外的北章去,那可真是纵虎归山,手里连个拿捏的都没有了。
祁归恒静静站在下面,一言不发。
这会儿并不是他该开口的时候。
这边文臣中站出了个人来,行礼开口道:“陛下容禀。”
皇帝点了点头,那文臣才开口道:“王爷也好,世子也罢,皆是拿朝廷俸禄,理当为国效力……”
这话还没说完,那方才着急上火的武官又开始嚷嚷:“你这个读孔孟诗书的知道什么?辰王就在渊州,边疆大军十数万,若是辰王世子去了北章镇守,他们父子岂非有恃无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