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97)

作者:奉小满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第三天一早,她就出发去参加郑漓和二堂哥的婚礼去了。

他们的婚礼是中西结合式的,但没有新人挨桌敬酒的环节,堂哥还是挺体贴的,前几天就已经到达上海的大爷大婶儿也是够开通的——毕竟不是所有中国上年纪的人都能接受这种女一身白男一身黑的婚礼礼服。

郑漓现在怀孕满三个月了,但完全看不出来,腰肢依然纤细,并不显怀,没什么强烈的孕期反应,也没打算休学,奉九很赞同。

她头上围着蕾丝花帽,两边垂下长长的透明丝绦,身上是一件下摆宽大的长袖小立领白缎子婚纱,缀满了珍珠和水钻,她的长相,好像汇聚了所有中国风流才子对传统美女的赞颂,西式婚纱与她的中国美互相成全,让身旁一身黑礼服越发显得俊俏挺拔的唐奉麟也是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的新娘看,那幅痴迷样倒是让观礼的人笑出了声。

新娘新郎前面站了一对三四岁的小花童,都是郑漓家的亲戚,小男孩梳了一个三七小分头,女孩儿则是童花头,小西装小花裙一穿,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可爱到不行,新婚夫妇俩对视一眼,都开始期待起自己的头生子会是怎样惹人爱的模样。

来宾里电影界的人士,就只有唐奉麟所在电影公司的经理和夫人,其他的电影明星都没有来,因为唐奉麟根本没请他们,除了跟某些女明星有一本烂账外,主要是他们除了工作交集并不多。

待到后面婚宴,郑漓身上穿的正红色宽身旗袍引起了观礼的女客的浓厚兴趣,上面绣着亭台楼阁和蛟龙戏凤,雍容典雅,美不胜收。有人一打听,才知道这种风格正是当时“中国外交第一人”梁维均的妻子,爪哇糖王之女王蕙兰女士所提倡的,她是当前中国时尚的风向标,也是几十年后历史悠久的美国时尚杂志《Vogue》杂志公推的二十至四十年代唯一的中国最佳着装女士。

听说这位女士对于当时中国贵女们追捧清新素雅的法国进口丝绸非常不以为然,她说世界上最好的丝绸当然是中国的,古色古香、精美绝伦,而其上的老式手工绣花的功夫,西洋人拍马也赶不上,在她的带动下,贵女门转而争相追逐饱和度高的正统传统丝绸,比如宝蓝色、湖绿色和正红色。

奉九一听立刻忆起,这就是宁铮带她去北戴河住的别墅的女主人,临走前,她还给王女士留下了一封感谢的信函,并附上了自己画的一幅关于这所房子客厅的工笔画,也算别出心裁了。

堂哥看起来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儿,大爷大婶儿也是喜得见牙不见眼,毕竟在电影圈厮混的儿子曾让他们忧心忡忡,生怕哪天领回来一个怀了孩子、出身贫寒的女明星回来。

大概是因为知道底细,奉九总觉得郑漓浑身上下散发出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她那种夙愿得偿的喜悦感染了奉九,让奉九忽然羡慕起郑漓,至少,她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所爱,并运气很好地两情相悦。

当然,一身藕荷色丝质靛蓝滚边长旗袍的奉九早引起其他来宾的注意,她的打扮虽然低调,但端雅灵媚的容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年纪虽看起来不大,但已是梳着妇人的发髻,怎能不让人惋惜?虽是唐家娶妇,但既然在上海举办仪式,自然得偏劳坐地户郑家出人统揽,有人打听起奉九的来历,他们也只能含含混混地说是奉天唐家人。

奉九从上海回来没多久就是中秋,帅府再次热闹起来。

因为一直在北平的老帅要回来过中秋了。

老帅在北平过得也颇为不易,当然了,主要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还在找机会非要当一回总统呢?

奉九心里对自己的老公公在政o治上一向也是有些看法的,或者换句话说,在中国只要是正常的人,对整天打打杀杀毫无廉耻,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的军阀都没好感,但她秉承着不打听、不过问的原则,这也是出嫁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

她知道,虽然老公公对自己表现得很是宠爱,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对进步思想普遍极端仇恨的旧军阀。

今年六月里他们刚成亲没几天,老帅即离开奉天去了北平,与陆系吴子玉商谈摄政内阁人选,因着互有所求,两人在报界面前表现得亲密无间,吴子玉还对聚拢起来的各地记者说:“我和奉宁(老帅)就像初婚夫妇一样,偶尔拌几句嘴是免不了的。日子一久,我们的感情就会一天天浓厚起来。”

然而随后在居仁堂举办的为了庆祝内阁艰难组成的宴会上,却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当时大家都在安静地聆听荀慧生的《打渔杀家》,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噗”的一声响,两人众多侍卫立刻站起拔枪相向,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这时,刚从国外回来的一位外交官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是我的礼帽从衣架上掉到了地上。”双方随从这才尴尬地收起枪。

奉九当时光听了传闻都替他们脸红,同床异梦到拔枪相向,眨眼间对外还能握手言欢的,都不是凡品。

当然这不过是奉九年纪小少见多怪罢了,世界上最厚的,就是政客的脸皮;如果这政客同时又是个军人,那这脸皮的耐操程度只怕迫击炮都只能炸出个白点儿来。

老帅平日里住在北平的顺承郡王府,这是当年“陆皖大战”后他以七万五千大洋捡漏儿买下的,上一任主人就是被他坑惨的徐铁珊。

偶尔地,他还会偷偷坐火车潜入天津,找一个叫小李妈的“天宝班”老鸨子玩“斗什胡”的纸牌游戏,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喜欢的消遣,七姨太就是从那淘换出来的。

而在天津,他也曾窥探过从广州北上的中华民国国父。

这一次,为了跟家人过中秋,他特意赶回来。

他在中秋前一天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几个姨太太正陪着他聊天——过了八点,宁老夫人就已经休息了。

正在这时,老帅忽然看到有个下人提着一个食盒正往外走,他们这客厅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厨房,为着就是冬天送饭能近点儿,省得凉了。

他立刻把脸一板,“这是谁啊,没规没矩的。”他抬头看看客厅门口那座巨大的落地钟,“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还能给做饭呢?”

老帅治家之严,全国有名,其中一条就是过了晚上九点,厨房一律歇火,不许再给任何家里大小主子做任何吃的。

“帅爷,是……三少奶奶她……”下人为难地杵在当地,不知该进还是退。

老帅一呆,下人眼见着他原本虎着的一张脸瞬间就笑成了一朵花儿,“唉呀,那快去快去,别凉了!”他挥着手催促着。

中秋还没到,什么季节,又不是数九寒冬,菜还能凉了?

待他一回头,一旁花枝招展的四五六七姨太太正一脸不忿地斜眼瞅着他。

“奉九这孩子不一样,她什么时候要过这个?最守规矩的孩子了,门禁遵守得好,我都知道。我跟你们讲,别看我和晨钟儿在外面,人家也是里外一个样。”老帅也有点尴尬,只好硬生生解释着。

老帅出身绿林但心细如发,家里的大事小情就没他不知道的。

“那倒是。”四个姨太太也不得不点头。

奉九自嫁过来,跟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子很是投缘,只要功课做完,处理完杂物有了空闲,她这个做嫂嫂的也经常陪着她们一起去看电影、逛街什么的,慢慢地,倒也找到了以前跟媚兰她们逛街的享受轻松的闺蜜时光的感觉。

而大嫂跟她们年纪相差甚远,且天性喜静;二嫂呢,则是孩子还小。

今天晚上,她们刚看了一个加长版的上海电影,时长达到了惊人的三小时,看完她们回到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了。

三个人年纪都不大,难免饥肠辘辘,因为电影院里不许吃东西,而出来后好一点的饭店也都打烊了。

于是巧稚哼哼唧唧地喊饿,巧心虽然没说,但也默默揉了揉肚子,奉九一看,就干脆偷偷地给大厨房打电话,让他们送点易克化的夜宵过来——没办法,吴妈最近睡眠又不好,晚上八点肯定吃了安眠药入睡了,就算有小厨房,也没人给做,要不,吴妈肯定能做出几样好吃的填饱肚子。

巧稚巧心一听急了,本以为在三嫂这混点好吃的小零嘴儿填填肚子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要来顿夜宵——她们早就发现了,在三嫂这里,全中国各地名小吃乃至全世界的美食,都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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