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89)

作者:奉小满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奉九已有了些女主人的自觉,毕竟这里除了吴泰勋,其他人都是外地人,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奉天人,看着柯卫礼独自一人手拿一杯红酒,经常长时间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虽然为了礼貌也能保持微笑,但那眼睛始终是百无聊赖的,于是就走过去跟他攀谈起来。

柯卫礼立刻转过头跟她聊了起来,奉九很快就意识到柯卫礼不爱交谈可能是因为不大听得懂北平官话,所以她转而用广东话跟他聊了起来,柯卫礼眼睛一亮,充满了惊喜,没想到在东北地区,在这个交际圈里,居然还有人能说自己的家乡话。

奉九于是解释了自己今年三月份刚刚去过广东,并说自己在广东有个好友姓包,柯卫礼福至心灵,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小巷包家的吧?”

这回轮到奉九惊喜了,她说了包不屈的名字后,柯卫礼的表情更生动了,脸上露出的神情就是那副,哎你在说我最好的兄弟啊知不知道的样儿,笑容止也止不住。

包不屈跟柯卫礼也是十好几年的好友,因为包柯两家也是世交了,而且俩人都曾经在皇仁学院读书,就跟宁铮和徐庸似的,是地道的发小儿。

其实也挺好猜:想想也知道,奉天唐家、香港柯家结交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这就是无所不在的阶级。

“巧了!”奉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包不屈的消息了,她自己心里有数,只怕她和宁铮成亲的消息,对他还是有点刺激。当听说包不屈为了家族生意现在经常在上海南京盘桓时,很是安慰。

他们越聊越投机,大概是想着既然是包不屈的好友,人品肯定错不了。

忽然柯卫礼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住了嘴,半天才慢吞吞地问:“宁夫人,请原谅在下唐突,可否告知您的字是什么?”

其实自古以来,女子很少有取字的,即使及笄后由父亲或丈夫给取了字,也都是亲密的人才能知道和叫得,但奉九的字是十二岁上自己取的,主要用来给自己的书画作品落款,所以她爽快地一笑,回道:“您别这么客气,叫我唐奉九就好。小字鹿微。”

奉九说得轻快,可落在柯卫礼耳朵里,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谁能想得到,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子,就是让好兄弟大受打击的源头。

今年五月柯卫礼刚从海外归来取道广州看望自己的兄弟,才知道他已经萎靡不振了很久,让家人都很是担忧,于是住在包家陪着他,开导他。

包不屈说什么也不说出自己为之形销骨立的女子是谁,只道今生已无缘。

他曾多少次看到包不屈早上一睁眼,就直直地凝视着床对面墙上那幅他自己的小像,虽是国画技法,但按照西洋装裱方法镶了玻璃框加以保护,寥寥几笔,却把包不屈清俊潇洒的形象传神地勾勒出来。

虽然他对于中国绘画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作画之人洒脱率性的笔法里,对包不屈是有一种隐隐的情意在的。

他住在那里曾有半个月的时间,自然对这幅小像烂熟于心,画上面的落款正是“唐鹿微”,还有一个私印“奉来客”,刀法正是包不屈最拿手的垂针篆刻。

现在终于对上号了,柯卫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这个正值妙龄的小女子,就像一颗稀世明珠,假以时日,她柔和内敛的珠光,只怕更胜从前。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跟那几个同僚谈得起兴的宁少帅,围着他的人都很潇洒英俊,但人群里第一眼看得到的肯定是他,如青松翠竹般卓尔不群,英姿勃然……

兄弟眼光是好,不好的,是运气。

柯卫礼收回目光,因着觉得亲切,他还不避讳地跟奉九谈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母亲是他父亲的平妻,也是父亲原配妻子的表妹,因为原配无子才嫁进来,近几年,母亲喜欢礼佛,并在前些年去南京栖霞寺礼佛时有缘看到了舍利塔发出的佛光,于是成了居士,并在香港建造了著名的连觉寺,已成为香港著名的弘法道场。

他为母亲担忧,总觉得她有要彻底舍弃俗世的倾向。

奉九暗暗想着,只怕,到底还是意难平,所以才转而去追寻宗教的力量。

宁铮状似无意地看了聊得很相得的奉九和柯卫礼一眼,奉九刚好接收到他的目光,正觉得跟柯卫礼聊的时间不短了,出于礼节,也不能总冷落其他人,于是她歉然地对着柯卫礼一笑,解释了一下,举步向着宁铮走过来。

宁铮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又招呼柯卫礼赶紧过来,然后把她带回到自己正在聊天的地方,吴泰勋笑着说:“三弟妹,那天你们结婚,我们本打算闹洞房的,没想到老帅不着急走,我们就没敢,倒是便宜你们了。”

众人大笑,吴泰勋的妻子赶紧掐他,“当初我们成亲那会儿,人三少可没捉弄我们,你是怎么回事儿?”

奉九只能跟着笑,宁铮说:“不满意啊?不满意没关系,等哪天我们一起打个羽毛球网球的,让你找回这个场子。”宁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用进京,所以他才敢这么邀约。

朱铁黎本就是个爱运动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好,我们就约这个星期日打羽毛球怎么样?”

奉天的秋天不像春天那样风很大,很适宜打羽毛球,其他围着的人纷纷附和,柯卫礼也走了过来,微笑着点头,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得满意,聊得尽兴,终于一群年轻人决定今天该散了,宁铮夫妇站在门口,把这些宁军新人挨个送走了。

今天他们没带侍卫,因为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尤其这一年来,跟各派军阀也已和解,整个奉天非常安全。

两人刚想上车回家,忽然听到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哟,三哥三嫂,挺热闹啊。”

奉九一回头,从西餐厅隔壁的“伊豆荣”日本料理店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的红格纹褐色西装,黑色的领带歪歪地垂下来,怀里搂着一个脸涂得雪白、嘴唇血红的身穿紫色和服的日本艺伎,正在吃吃笑,两人真配,都是一身的浪荡气息。

奉九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婚礼当天那个眼神放肆的宁铮堂弟宁锋,他浑身上下的那种邪气,非常独特,让人过目难忘。

奉九对于长相特殊的人,能很快地分辨出来,这个宁锋,如果公平地说,长得很漂亮,但是,男生女相,生来就让人不舒服。

这就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儿了——人可以不好看,但不能长得不得劲儿。

奉九知道他曾被老帅送到日本士官学校学习,所以看到他喜爱日本的料理和女人,这一点都不奇怪。

“四弟。”宁铮声音平平地回了一声。

宁锋的父亲是老帅的二堂弟,因为当初跟着老帅打天下时战死,老帅就早早地把他的儿子宁锋和女儿接到身边,和宁铮一起抚养长大。

他比宁铮小一岁,一向自视甚高,总对宁铮劲劲儿的,觉得自己不过是身世不如宁铮而已,所以,即使老帅给了他少将旅长的职位,他也是一直心怀不满,到后来,干脆跑到另一个宁系军阀张效坤的手下去了。

宁铮微微皱了眉头,很显然一看他就头痛,但还是勉强说道:“如果在大连呆得不顺心,就回来吧。”

“谢您了,我还挺稀罕那儿的,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过——”他拖长了声音,不怀好意地盯着奉九说:“三嫂啊,您也别把我三哥看得太紧了,都是出来玩儿惯了的人,一下子断了念想儿,总不是好事儿;再说了,‘强极则辱’。”

奉九还没答话,就听得宁铮一句怒吼“住嘴!”,显然是气得要命——他以前的确花过,但从不逛堂子,只是找些跟自己出身相近又玩得起的女子:名义上也都是保持了“恋爱关系”。

现在宁锋在奉九面前能说出这种话,纯属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不过……自己也不清白就是了。

奉九倒是一笑,当初她能安心嫁给宁铮,不就是因为早已认清了现实么。现在宁锋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自己要是上了当,可真是遂了这小人的心愿了。

“四弟,你三哥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好色则慕少艾,正常;那也是你三哥的本事不是?”奉九冲宁铮微笑,宁铮神色僵硬地小心审视她的神色,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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