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年头狗仔啊私生什么的层出不穷,经常会有一些人从非正常渠道搞到明星们的电话号码,借此给他们打毫无意义的骚扰电话。
然而这一天,在看到那个不认识的号码时,姜以柔心中一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摁下了接听键。
大约是,因为认出那个电话开头号码的地区号是来自港城,这让她下意识地多了一分留意。
“你好,请问是姜以柔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温婉沉静的女人的声音,听声音,感觉大概年纪比她也要大上一些。
姜以柔礼貌地答:“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顾骁的妈妈。我最近因为有些事,到北城来处理。”
“方便的话,能见一面吗?”
“……”
彼时,顾骁正在纽约出差。
姜以柔直觉上感觉,顾妈妈应当没有让顾骁知道她来北城的事情。
并且,专门挑了一个顾骁不在的时间过来,不就是想要单独约见她的意思吗?
姜以柔答应了和顾妈妈见面,而且也没有告诉顾骁这件事。
首先,她那不太准顾妈妈单独找她的意思,最好先按兵不动。其次,顾骁这次过去是忙旗下一个游戏公司IPO的事情,她也不想让顾骁分心。
如果真的对方来者不善,到时候再和顾骁商议也不迟。
说到底,丑媳妇儿见公婆,本就是她需要自己面对的一关。
两人约见的地方是一家喝英式下午茶的Tea House。因为比较高端,又是会员制的,所以人少,清净,方便谈话。
姜以柔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服务生领着她走到她们预定的包房时,顾骁的妈妈已经先到了。
顾骁比姜以柔年长六岁,姜以柔猜测他妈妈应该也是年过半百的年纪了。
然而真正见到顾夫人本人时,她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她身上自带的那种豪门贵妇的气质,而是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太年轻了……相较她的年龄段来讲。
说她不到四十,大概别人也会信。
而且看着她,姜以柔就明白顾骁的优良基因是哪儿来的了。
姜以柔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顾夫人,让您久等了。”
顾夫人站起身,冲姜以柔微微笑了:“不久,我也刚到。不用这么客气,以柔。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伯母’。”
她的语气温和而不失优雅,虽然出身高贵,却不会咄咄逼人,让人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姜以柔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开头,于是也卸下了心中的武装和防备,坦然笑道:“伯母好。”
两人坐下,点好餐,顾夫人先开了头:“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找你出来。”
姜以柔点了点头。
顾夫人:“其实我确实是因为他爸爸公司的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才来的北城。但我也真的很想见见你,见见这个我儿子愿意为之放弃梦想和财富的女人。”
姜以柔:??!
姜以柔不自在地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这算是……先礼后兵?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复些什么。因为她都不知道,顾骁母亲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显然,顾夫人并没有打算让她尴尬,只是用平和的语气继续娓娓道来。
“你知道吗,顾骁其实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只要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十头牛都把他拉不回来。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小时候他喜欢自己组装模型,别家财团的小公子到咱们家来玩儿,看上了他的飞机模型。我们自作主张,把飞机模型送了出去。顾骁知道后,一直追到了别人家里去……直到讨回来才罢休。”
“当初他执意要去参军,我和他父亲极力反对,将他软禁在家。他竟然揍了守在门口的保镖,连夜离家出走,自己北上报考了军校。”
“我曾经怀疑过,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件事,能让顾骁稍微做出妥协,让他不再那么固执。”
“我本来以为是没有的。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姜以柔:“……”
“三年前,他的上级,忽然到港城,到家里来拜访。”
“我和他父亲当时很惊讶,因为顾骁没有告诉过我们关于他在部队的任何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究竟隶属哪个部队,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
“他只告诉过我们,这是他一生向往,想要从事的事业。我和他父亲虽然很难过,毕竟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却不能继承家业……但我们最终还是决定支持他。”
“但是他的上级,却凭空出现在我们家……还带来了一个噩耗。”
顾夫人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似乎直至今日想起这件事,依然会触碰到她内心深处难以愈合的伤痛。
姜以柔的心,也随着她的叙述,一下子悬到了喉咙口。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心口压着千金巨石的那种沉重感。
“他的上级告诉我们说,他在一个任务中MIA了。失联已经超过大半年,多半是……当然后来,万幸……他还是活着回来了。”
姜以柔的心一沉,忽然想到重逢时见到的,顾骁身上多出来的那些伤疤。她知道MIA什么意思,Missing in Action,任务中失踪。大部分MIA的军人,都一去不复返。
而最终未能寻回的MIA人员,会被自动认定在任务中牺牲。
姜以柔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撕开了一条豁口,一直凉飕飕地灌着冷风。
原来,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只有埋怨。
顾夫人叹了口气:“军方交给我们几样东西。他的勋章,遗书,和遗嘱。”
“遗书是给我和他父亲的。因为有地址,所以军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我们。而遗嘱……是给一个叫‘姜夏’的姑娘。他在遗嘱里说,要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这个叫‘姜夏’的姑娘。”
姜以柔胸口一痛,难以忍耐的似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我们当时不知道‘姜夏’是谁,顾骁在遗书里让我们替他处理遗嘱的事情。后来我才想到……‘姜夏’应该就是你吧?你改名了?”
“嗯,是我。”姜以柔飞快地别过头,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着心情。
顾夫人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因为在顾骁当时的那封遗嘱里说得清楚,让我们想办法用别的方式以‘资助’的形式将财产转给你,不要让你知道这比财产来自他。”
顾夫人抬眼,认真地看着姜以柔:“知道现在……他其实也一直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吧?”
姜以柔缓缓摇一摇头,再次悄悄擦去难以抑制的夺眶而出的眼泪。
其实那个时候,她和顾骁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什么都不是。
于她来讲,那也不过是年少时一场轰轰烈烈的单恋。除了一头热,一腔痴情,她其实也并未给过他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没有陪伴,没有承诺,什么都没有。
他大可不必如此。
她不知道,他走前在纸上留下的那句话,原来竟有这等分量。
顾夫人:“我跟你说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吧,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要知道。”
姜以柔哑声道:“我明白的,伯母。今天我们交谈的内容,我不会告诉他。”
顾夫人看着她:“顾骁其实早就将你们的事情跟我和他父亲说了。我也必须跟你实话实说,你其实并不是我和他父亲心中最合适的婚配人选……各种意义上的。”
姜以柔不卑不亢地答道:“我知道。”
“其实这半年来,顾骁一直在做我们的工作……当然,主要是说服他父亲。”
姜以柔:“……”
姜以柔知道,顾夫人嘴里说的‘做工作’,也许不是那么轻飘飘一句话的事情。只是这背后的努力,和压力,顾骁都选择一个人背负了。
这一点,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有什么事,总喜欢一个人扛。
姜以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顾夫人顿了顿:“你知道吗……当我和他父亲得知他决定退伍的时候,我们也是很震惊的。因为他曾坚决地对我们说过,这是他要追求一身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