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放心,哥不会放着你不管的。过两天就陪你回家,把彩礼给那个人退了去,再把你安顿好。”
小芳却摇摇头,死活都不愿意跟李岩回去,“我不回去,我一回去,等你一走,妈指不定哪天一犯糊涂,就又把我胡乱嫁给谁了。哥,我留在这里帮你和嫂子洗衣做饭带孩子吧,要不去工厂?我会做衣服、做手工,只要不让我回去,干啥都行。”
李岩和章琬华面面相觑,犯了难。
晚上,等春芳和滢滢都睡了,夫妻二人说起了悄悄话。
“小芳的事你怎么打算?”
“回去把那门亲事退了,然后给她重新安排上学。”
“那会不会真如她所说,你一走,妈就又动念头?”
“放心,我都打算好了。我回去就跟妈说,在小海毕业前,要是她再敢自作主张把小芳嫁出去,这个家我就再也不回了,以后小海考上大学需要学费什么的也别找我。我妈了解我的性子,说一不二,不会再打小芳的主意。”
听了李岩的话,章琬华稍稍放下心来。
收留了小芳在这里住几天,又带着她在杭州转了一转,小芳才恋恋不舍地跟着李岩回了老家。
火车路途遥远,一来一回的,暑假也过去快一个月了。
“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
李岩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我逼着妈让她把彩礼还给了那个人,妈一开始不肯,说花了。以我对她的了解,怎么可能呢?最后被我从以前我们那屋的床底下一双鞋的袜子里给翻了出来。嘿,都快发霉了!不是我不想掏这个彩礼,不让她长这个教训,不承认自己这个错误,往后还得祸害小海和小芳。本身就应该她去还。妈见我把东西找出来后,也没法子了,只得让媒婆去退还彩礼。你猜怎么着?那养鳖的竟然不同意。”
“那怎么办?”章琬华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李岩神秘笑笑,“要不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那养鳖的起先认为我们家好欺负,我爸也不是书记了,大海年纪还小,家里没个能顶事儿的。于是就想耍赖把小芳娶过门。他没想到我会回来。那人在城里见过世面,我故意买了好酒又拎了礼上门,算作我家先提出退亲的赔礼道歉。他一见我手里这些东西,还有我的衣服皮带,就不嚷嚷了。我又搬出了法律与他说,若要是旁人,不一定能镇得住。可这就是博弈,气势上不能输。后来,他便灰溜溜地乖乖收了退礼,作罢了。”
回来后,李岩重又投入到新的生产中。小厂的规模倒是扩大了不少,但他深知在浙江,小商品类、服装类才是未来发财的趋势。于是便打起了服装轻工业的主意。章琬华进了重点高中当老师,李岩的事业蒸蒸日上,滢滢也上幼儿园了,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章琬华教的英语,带的高一学生,并未做班主任,上班也就稍许轻松些。路过水果摊,想起滢滢爱吃秋梨,于是便买了一些,又顺带买了些菜。刚到大院门口,就见街道刘大姐扇着大蒲扇子几步走了过来,拦住了她,“小章小章!你们家来人了!”
“谁?”章琬华下了自行车。
刘大姐一努嘴,“说是你们家亲戚。”刘大姐凑近压低了声音道,“我好心提醒你啊,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第33章 知青岁月(22)
章琬华蹙了蹙眉, 心生疑惑。家里杭州的亲戚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是来走动, 也应当去保椒路那边找爸妈啊, 怎么会到这个地址来?正疑惑着, 就见路那边走过来几个人, 打头的一个万分眼熟,章琬华定睛一看,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妈, 您怎么来了?”
王秀花一见章琬华立马不高兴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你咋这么迟才回来?俺都在风口坐了一下午了!”
“您……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写信跟我们说一声,我跟李岩也好去火车站接您。”章琬华在心里感慨: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芳也是闷不吱声就抛来了。
“呀, 写啥写?贴邮票不得花钱呀!八分钱哩!这俺儿子家,难道当娘的来看看也不行?你一个当媳妇儿的管得还挺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不赶快领我们进去!”王秀花趾高气昂, 语气很有几分嚣张。
章琬华这才看到跟在她身后的人, 一个她认得,是李岩的大伯母,后面还跟着一个高个儿看起来傻乎乎的小伙子, 一个畏畏缩缩低着头看起来和春芳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好像也有点印象,似乎是李岩的堂弟堂妹。
章琬华恍然大悟, 难怪婆婆刚刚说话的语气那个样,以前李岩说起过,这个婆婆一辈子都在跟大伯母这个妯娌斗。偏偏大伯母是个看起来憨厚,其实很有心眼的,因此王秀花每次跟她斗都不占上风。好容易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了,那还不得趁机威风威风?
果然,打一进院子门开始,王秀花和大伯母一家便发出了啧啧赞叹,“呀,这院子可够大的。这得好几间瓦房吧?怪不得小芳说你们这里住得好吃得好。啧啧啧,就是这个小院儿收拾得不怎么样,连个鸡窝都没有,种得这是什么东西?花花草草的又不能吃,还不如种点大葱来得实惠。”
章琬华淡淡笑笑,也不理论,“妈,大妈,堂弟堂妹,进屋吧。”
一进了屋,一行人才更傻了眼。王秀花一会儿摸摸桌子,一会儿摸摸椅子,两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站了。最后站到了电冰箱旁,“这就是小芳说的能做出冰来的大衣柜吧?这得多少钱多少票换来的?啧啧,太不会过日子了,买这些有啥用?还不如省下钱来都给俺。”
说着,王秀花便回头剜了章琬华一眼,“真是娶了个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娘们儿,俺儿子如今这么出息,先前又是供你上学,又是供你吃穿的,你倒好,当自个儿是个地主家千金了。怪不得那啥的时候一家子都被打倒了,难改资产阶级臭习性。”
章琬华心里窝着火,也不好当面发作,于是便将秋梨搁到桌子上,对王秀花道:“您和大妈先坐下吃点梨,我还得去趟幼儿园接滢滢回来。”
“啥园子?”
“幼儿园,就是给小孩在上小学前上的学校。”
王秀花面露嫌恶,“一个女娃娃,能识字就行了。上啥学?上学就上学,直接送到小学堂就得了,还上这啥园?不得多花钱?”
章琬华不想多理论,没好气地放下梨,“您先坐会儿,别乱走。我去去就回。”
李家嫂子眼珠转转,忙笑着摆摆手,“你去你去,忙去吧。你们城里人那肯定是比我们乡下人忙的。俺们都坐一下午了,不差这么一会儿。你放心,俺们不乱走。”说着,用胳膊打了一下王秀花,“哎呀,人家城里人跟俺们不一样,你数落什么?多少留点面子!”
越这样王秀花越得意,还没等儿媳妇走到大门口,便手插着腰,在客厅里转了几步,边打量着屋子,便道:“要留啥面子?吃俺儿子的,用俺儿子的,俺儿子现如今是万元户了!那就是有本事有出息!要不是俺儿子供她,她能上大专吗?跟了俺儿子一场,就生个赔钱货,俺还没说什么呢。养头牛还知道吃草拉奶,这倒好喝的是奶连吨草都没挤出来。”说着说着还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院子门口远去的章琬华,愤愤地冷笑道:“哼,伺候不好俺,俺一不高兴,看不让俺儿子休了她!”
“哎呀,小点声儿,人还没走远呢。”李家嫂子一边拉扯着王秀花的袖子劝道,一边眼睛咕噜咕地转着,东摸摸西看看,看到眼里的什么都觉得是好的。
话一字不落都进了章琬华的耳朵,她生气地骑上车,直奔幼儿园。先是接了滢滢,然后便去了李岩的小厂。
李岩将以前的零件供应厂交给了以前修车行要好的一位师傅打理,自己最近则一门心思扑在新开的成衣小厂。他知道过几年有一种叫做“的确良”材质的衬衫将会很流行,说白了就是涤纶的。过去的人穿多了全棉,不当好的,乍一出现涤纶这种硬挺挺的面料,还以为是多高档的东西。等到又过了些年,就重又流行回全棉了,说到底还是全棉舒适。
他招了几个年轻人,一道研究面料,又花钱从杭州的巷子长街等民间挖来了有手艺的裁缝师傅,专门做服装设计。那时候大多数的人还是喜欢去裁缝铺子里量体裁衣,选自己喜欢的布料,然后做一身美滋滋地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