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京中到底有什么变故, 只淡淡说了句,就站在那儿看着姜琬。
“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昨日放榜,姜家的人估计在家中翘首以盼,说不定听到消息后就到金陵来了,他总不能让他们扑个空吧。
“你去?”宗小茹以为他还要回顾家。
“来,”姜琬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一起去吧。”
还得去王秀才家里骚扰一下。
宗小茹没说话,默默跟在他身后,姜琬问她:“你是怎么从京城到金陵的?”
宗家的千金,似乎单独出门没那么容易吧。
“不敢惊动旁人,所以只好一个人南下。”宗小茹答非所问。
姜琬却似乎听懂了什么,犹豫瞬间,回身牵住她的手:“小茹......”
反正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几乎没有什么心理顾虑,可宗小茹的脸却倏然通红,弄得姜琬怪不君子的,赶紧松开了她。
“公子。”宗小茹欲言又止,姜琬深知古代女子礼教严谨,道:“是我孟浪了,小姐恕罪。”
忽然,天一暗,头顶开始落下细雨,姜琬见她身形单薄,恐淋了雨受冷,便将外衫脱下,给她披在身上。
好在雨没多久就收了。
雾气散去,阳光始露。
抬头一看,是王秀才家了,姜琬往里头一看,正好看见秀才娘子坐在堂屋绣花,知道家中无事,便轻咳一声进来:“夫人,我们回来了。”
秀才娘子一抬头,见他身后多了个秀气丫头,没说什么,张口就喊:“叫你们买点东西,看看都玩到什么时候了。”
姜琬和宗小茹赶紧进去,到了里面,他才道:“嫂子,麻烦你和秀才大哥得空去顾家送个信儿,就说我连夜上京去了,教他们不要担忧。”
秀才娘子点点头:“既如此,公子就速速动身吧。”
金陵城就这么大,如果有人打定决心要找到姜琬,早晚会挖到这里来的,还是早点走掉为好。
姜琬给她鞠了个躬:“如此,多谢嫂子。”
***
直到他和宗小茹上了雇的马车,出了金陵的城门,二人才打破沉默,姜琬先道:“听说我这次中了举人,报喜时人找不到,不知江南府会如何处置?”
“各府、道中了举的名单,过两日会送往京中的,公子勿忧。”宗小茹老练地道,一双玉手想去安抚姜琬,却停在离他的手很近的地方,一时僵住。
姜琬:“看来小姐来的时候都考虑周全了。”
宗小茹微垂杏眸:“都是我爹交代的。”
“呀——”忽然,马车颠了一下,她一时没坐稳,险些撞向一侧。
“小茹。”姜琬本能地喊了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养在阁中的闺秀,若不是真心待他,又何必一得知风声就千里迢迢来找人,他自是感动不已。
“公子。”低低的一声,宗小茹已从他怀里出来,重新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红着脸整理衣襟。
姜琬笑了笑:“在下与小姐,是名正言顺的。”
宗小茹清澈的眼眸转过来,神情严肃:“姜公子,你学的倒好。”
“好了,休息会儿。”姜琬拿起毯子塞到她身后:“其他的,到了京城再说吧。”
还有很多正经话,他要问她呢。
***
“二位公子,继续赶路吗?”车夫见天完全黑了,勒住马,高声提醒道。
宗小茹穿了男服,还没有发育的年纪,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车里的人显然都眯着呢,过了一会儿才道:“前面找个清静点儿的客栈,停下吧。”
“好嘞。”
暮春的夜晚,月明星稀,空气中带了几分绿叶和油桐花的清香味儿,让人有种微醺的感觉。
南朝没有禁夜,金陵一带的夜生活比他上一世还丰富,处处悬着明灯,沉浸在秦淮河的笙歌连绵中,说不尽的风流靡靡。
姜琬和宗小茹从马车里面下来,快速走到店里,要了一间天字号的上房,往楼上走去。
“两位小哥儿长的真是标致。”店家收了银子,兀自在那里念叨。
姜琬耳朵灵,悄悄拉着宗小茹道:“你先进去,我下去叫点吃的来,再看看有没有人在寻我们吧。”
看来,他们在店家那里留了深刻的印象,若有人追过来,一问便会露馅,他不得不警惕着。
“公子,”宗小茹咬了咬唇,“若不是我和我爹,这次,你也不会被连累。”
之所以有人打姜琬的主意,倒不是看上他区区无名之辈的才华,而是因为——他是宗东方的准女婿。
顾玠的飞来之祸不就是因为他和东阳郡主婚约的关系吗。
若姜琬落到反叛朝廷的人手中,宗东方出手相救,那是对君王不忠,若不出手,那是对姜家不义,无论怎样,都是两难。
第60章 情敌(上)
姜琬摇摇头:“不关你和宗太傅的事儿。”
古代不就是这样, 但凡朝廷有变,沾边的人总要被株连, 飞来横祸常有, 跟别人并无多大关系。
说起这次朝廷的动荡, 姜琬并不太清楚是由何事引起的,几个月前浙西民变,瑱王从京城空降过去坐镇,民间纷纷都倒皇帝和瑱王二人手足情深, 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家兄弟出面, 结果,这才几天时间, 突然就兄弟反目,民间惶惶,变幻之快简直令人来不及反应。
宗小茹没说话,在外便宜起见, 她也不扭捏, 一进去就在房里点上了灯。
客栈很讲究,房里配置的是西番莲琉璃灯,屋内陈设一对湘竹素纱、一副字画, 桌上摆着两盆碧桃, 花正开得艳艳,映着灯光, 就像嫣然欲笑一般。
等她欣赏完了, 姜琬才回来。
四目对望,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纷纷红了脸。
姜琬:“我叫了些饭菜。”
“公子先用罢。”宗小茹道,起身要去整理二人的东西。
“小茹。”姜琬低声道:“不必拘礼。”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孟浪了,“我方才忘记买些路上吃东西了。你先吃罢,我去去就来。”
“公子。”宗小茹叫住他:“算了,明日再买吧。”
说完,她大大方方地拉着他坐下:“只要公子不以为有悖礼制就好。”
姜琬噗嗤笑了,心道:你才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不要端着可好。
”事急从权。在下不至于迂腐如此。“
宗小茹朝他露出个稚气未脱的笑,”甚好。“
......
一夜无话。
二人皆是和衣而卧,次晨一睁眼,简单洗了把脸面,便匆匆赶路去了。
”发髻松了。“马车里,姜琬见宗小茹耳边有几缕散发,抬手帮她理了理,挽上。
宗小茹:”多谢。“说完她换了话题:”到了京中,我就不能时时出门了,公子一切都要谨慎为上。“
姜琬摸了摸口袋,那里揣着百两银票,“听说许多学子进京之后住在西山,我去之后,也有意到西山找一僻静处安心读书。”
宗小茹点头:“嗯。想来各地乡试之后,学子蜂拥入京,西山那里必定才俊云集。”
若是那些才子中又有考中三甲的,就更热闹了。
前头那届恩科,头名状元年仅二十一岁,皇榜一放,当真是神鲤跳翻三尺浪,皇城惊震一声雷,几乎家喻户晓起来,跨马游街时万人空巷,不知引来多少围观。
***
路上很是顺利,虽然传出朝廷有变,地方节度使不安分消息,但他们所过之处却是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没有半点儿风吹草动。
三天之后,到达京城。
入城之后,姜琬拉了拉宗小茹的袖子:”我送你回府。“
宗小茹:”若此行这么简单,我又何必亲自跑一趟金陵找你?“
姜琬不大好意思:”太傅还有别的事情交代?“
”我们先去一趟西山。“宗小茹道。
姜琬不解何意,往深处想了想,不敢确定,抬眼一看,她已经往前面走了,于是快步跟上去。
论心智和城府,他大约是比不上这个古代土生土长的小姑娘了。
若干年之后,当他在官场上碾压一众的时候,想到此刻,还有些想笑。
”宗小姐。“往城里走了没多久,迎面过来个男子,拱手和宗小茹打招呼。
南朝的民风并不像明清那样保守,女子穿上男装出门是常见的事情,有几分类似唐朝,所以在街上被认出来,宗小茹并没有特别窘迫,而是淡然还了礼:”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