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跑是小,最怕的是她让金子假扮她的事暴露。
一旦金子暴露,那么也间接地说明了她恢复一切的事实,那后果……
唐糖无法预估。
她一向讨厌无法被自己掌握的事。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上穷得连一分钱都没有,极为没安全感。
“我们长话短说。”一开场,唐糖便奠定了这场对话的长短性:“师弟苏醒在什么地方,当时是何等境况,你又是为何被追杀?说快一些,我赶时间。”
“我醒在十八岁时的家中……”
裴弘奇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未过多地询问些什么无脑的问题浪费时间,直接便切入主题,将自己的一切经历告知唐糖。
说起来,这位裴弘奇尚未踏上仙途前的遭遇也挺令人唏嘘的。
他本是个农家子,因自小展现出读书的天赋,使得家里人喜出望外。
经历一番思想上的纠结之后,最终由裴父拍板,一家人勒紧裤腰带,咬紧牙关供养他读书,只求他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裴弘奇也确实不复父母期望,他年少成才,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直至十八岁背负着家人的巨大期望,只身前往国都考会试。
凭着天纵奇姿与扎实的学识功底,会试对于裴弘奇自然是手到擒来之事。
最终,他以第四之名,挂在了二甲之首,被圣上特赐予从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
领着新得的官位,裴弘奇意气风华地回乡祭祖,顺便接爹娘弟弟上都城享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本该大喜的行程,最后化为了大悲的结局。
因为嫉妒他年少成长,与他同期的一位同乡学子,仗着家中权势,陷害他父亲偷盗,并将其抓入衙门,三十大板下去,他那为了供养他读书而累出一身病来的老父亲便一命呼呜。
死了丈夫,没出三日,他母亲也生生哭死在家中,而他年幼弟弟无人看管,等他回家之时,已然发现他饿死在了破木板床上。
如此惨剧,让一贯孝顺的裴弘奇如何接受得了。
一时冲动,他提刀冲进那同乡学子家中,乱刀将其砍杀,然后在其家仆的追杀之下,仓皇逃入深山,最终失足落入一处修真洞府,得了机缘,从此抛弃一切世俗,踏上世俗大道。
可能正是因着年少时的这份遭遇,导致裴弘奇对于追求强大的力量有着很深的执念。
他坚信,当年的自己就是太过弱小,才会保护不了家人,最终导致家中惨剧发生。
后续他究竟获得了什么机缘没与唐糖明说,唐糖也没多问,这不是她该知晓的问题。
她只关心,裴弘奇回了十八岁这年,命运的转折点时,究竟做了什么。
“这一年的我本该上都城赶考,只是我父亲突然生病,为了伺疾,我便留在家中了。”
裴弘奇原本可是个大孝子,父亲生病,他不可能放任着家中年迈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弟独自照顾父亲,故而会选择放弃赶考,留在家中伺疾,是一个很正常的选择。
由他在,那位同乡学子再如何妒忌他,也决计不敢对他家中做些什么。
因此,无形中,裴弘奇一家人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但是,数日之前,我发现了我弟弟有些不对劲。”说到这里的时候,裴弘奇的情绪略有些低落。
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若非唐糖对他人情绪实在是太过敏感,恐怕还真的无法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可能是年幼的身躯影响了本身的智商,那假扮裴弘奇弟弟的怪物总是忍不住馋意,每日夜间总是要偷跑出去狩猎,偷些野兔山鸡什么的来吸食血液。
不过这不是裴弘奇发现他弟弟真面目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在三日之前,他弟弟外出似乎惹上了什么麻烦,竟是带着一身伤回来。
不仅惊动了裴家爹娘,也惊动了那时已经起疑的裴弘奇。
也亏得那次灵机一动,裴弘奇起身偷听,知晓了‘爹娘’竟是要让‘弟弟’吸干自己的血,给‘弟弟’进补。
一时惊骇的裴弘奇没有隐藏好自己,就被那三只怪物给发现了。
随后便是一个逃,三只追,一直到现在,遇上唐糖。
听完全程之后,唐糖神色诡异地看着裴弘奇。
“锦绣师姐?”裴弘奇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沾什么奇怪的东西啊,为何锦绣师姐要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师弟,你被追杀这三日,可曾有过休息的时刻?”唐糖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神情,默默地盯住裴弘奇。
“没有。”裴弘奇老实地摇摇头。
他都被怪物没命地追杀了,如何还能得空休息。
唐糖:“……”
兄弟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眼见着裴弘奇还是一脸莫名的神色,唐糖只能无奈地提醒道:“若你真是普通人,不眠不休地跑上三天三夜,撑得住?”
“撑不住。”裴弘奇被如此提醒,瞬间也恍然了。
普通人若如此不眠不休地跑上个三天三夜,不说当场暴毙,也离死不远了。
而这一点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个最大的疑点,结果他竟是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到。
“这不是……当时在逃命,没想太多。”面对唐糖的目光,裴弘奇挠挠后脑,讪讪地解释道。
讲真,他个九尺大汉被个不足六尺的小不点训斥,真的很没面子啊。
“你……”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唐糖突然接到金子的警示,当即脸色一变,只能匆匆对裴弘奇道:“跟上!”
话毕,她转身就施展身法急速离开。
作为与唐糖同等地位的核定弟子竞争者,其实裴弘奇没必要听从唐糖的命令。
但是唐糖一走,他还是乖乖地跟在她背后,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两人先后回了护国寺的后院。
停下脚步,唐糖回头给了裴弘奇一个眼神,裴弘奇会意,闪身躲入一处旁人不易察觉的角落里,然后目睹着唐糖瞬间变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猫着身子悄悄流金一间屋内。
“波啾!”察觉到主人到来,原本还躺在床上装睡的金子瞬间变回原形,开心地蹦跶进唐糖手掌心中。
“乖金子。”唐糖揉揉金子的小脑袋,拿出一碟糖糕给它。
“波啾波啾……”看到糖糕,金子开心地在唐糖掌心中蹦了蹦,随即一头扎进糖糕堆里,张开血盆大口,将糖糕连带着盘子都一起吞了!
“咔嚓咔嚓……”听着金子咀嚼的声音中居然还有瓷器碎裂声,唐糖无奈地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你就不能将盘子吐出来再吃?”
不觉得割嗓子吗?
“波啾!”金子不为所动,继续嚼嚼嚼。
算了,唐糖不打算跟她计较了。
“方才娘亲来过几次?”
“波啾!”金子竖起一根小手手。
“一次?”
“波啾!”金子点点小脑袋。
“好了,谢谢金子,这包糖糕你拿回去慢慢吃。”
得到想要的情报,唐糖也该快点伪装起来,免得钱茜茹又来查看她苏醒了没有。
唐糖知晓,第一次进来见到自己还在睡,钱茜茹还能以她累了不想打扰她为由离开,可这第二次已经接近饭点了,为了喊自己起来吃饭,她定然是会叫醒自己的。
所以一接到金子的通知,她才会立马赶回来。
金子不会说人话,若是一时不慎露馅了就遭了。
好在唐糖速度够快,当她掀开被子躺下之时,钱茜茹果然又一次推开了她的屋门。
眼见孩子还在睡,这次她没有再离开,而是直接上前,轻轻地摇晃着唐糖,柔声呼唤道:“糖宝,糖宝,醒醒,该吃饭饭了哦……”
“唔……娘亲……”唐糖装作苏醒的模样,小手还握成小拳头,揉了揉双眼。
她‘睡眼朦胧’地被母亲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挖起,又迷迷糊糊地任由她给自己套上小衣裳,用温热的巾布擦擦小脸,全然一幅依赖母亲照顾的小孩子样。
这自然的姿态,险些都要让躲在外头偷看的裴弘奇怀疑这位师姐其实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了。
不过说起来,这一位的真实年纪,貌似也确实不大来着。
在寺庙之中,那自然是用斋菜。
唐糖端着自己的小木碗,用小勺子一口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这护国寺的厨子倒是有趣,明明是斋菜,但其却硬生生能做出香喷喷的肉味,使得唐糖这只挑嘴的肉食性动物都肯主动吃饭,倒也有几分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