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无不气不恼:“我既已答应娶你,你何苦去打他的主意。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确定嫁我为妻?”
秀黎胡乱点了两下头。
苍无定定凝望着她:“秀黎,看着我,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凡黎不爽极了:“秀黎是你叫的?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秀黎秀黎地叫!”
秀黎本人却微微惊讶地抬起头,真的看着苍无愣了好半响。
“告诉我,你是真的愿意嫁我为妻,而不是一时冲动。”
秀黎抿唇沉吟,情绪在他温和的注视下慢慢平静下来,她郑重地点头:“我愿意。”
凡黎又转头骂她:“你愿意什么愿意?这小子说什么你都信?他要是敌国的奸细怎么办?他要是专骗你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卖到深山给糙汉做媳妇怎么办?他要是把你娶回去,没两天就腻味了将你卖到妓院你怎么办?”
三个“要是”吼出来,不光秀黎被唬得发愣,盘黎都忍不住眉头一跳:“凡黎,不得无礼。”
苍无浑不在意,被人这般污蔑还能笑得出来:“我初来长临,二公子不认识我,有疑虑是人之常情,我无法自证,只能劳累二位公子亲自去查,只盼查清之后,能允秀黎下嫁于我。”
“你这人——”
“凡黎!”大夫人和二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相继进了前厅,“怎的这般没规矩?”
凡黎有气撒不出,别提多郁闷,见母亲动了怒,只能不情不愿向苍无行礼道歉。
“苍某正好有事与夫人说,不知夫人现在可方便?”苍无恭敬拱手询问。
大夫人瞪了凡黎一样,看向苍无时已是一脸和气:“都别站着,坐下说。”等青璃扶她坐下,其他人也陆续落座。
大夫人道:“陛下此番实在欺人太甚,要收回兵符秀黎二话不说就交了出去,要她嫁人她第二日便去云水寺相看,如今竟要将秀黎指给一个痴呆傻儿。我淳于家世代忠良,自认不曾愧对陛下,愧对北陈,却不想今日叫陛下这般欺侮,若叫淳于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心寒。”
“可不是嘛。”二夫人眉头紧锁,“若是我们秀黎喜欢,痴呆也好,庶出也罢,都嫁了他去。可陛下此举分明是故意,我们家秀黎堂堂慑东将军,生得水灵俏美,每次回京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说句难听的,要什么样的没有,非给指一个十五岁的痴儿,若不是徐相出言相帮,恐真就嫁过去了。”
稍作停顿,二夫人弯起眉眼:“苍公子既有意求娶,秀黎也愿意嫁你,咱们就先将消息放出去,绝了陛下的念想,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盘黎觉得不妥,至少等派去查探的人回来再做决定不迟:“婚姻大事还是谨慎些好。”
大夫人摆摆手,道:“我知你们兄弟二人在担心什么,便依你们,等钱力和晋蒙从林州回来,若都对得上,我便写信给你们父亲,叫他请旨回来一趟,尽快将秀黎的婚事办了,免得拖久了再生变故。”
盘黎和凡黎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就听娘亲的。”
三日后,钱力和晋蒙风尘仆仆地带着打探到的消息直奔将军府。
大夫人,二夫人,盘黎,凡黎,于越,秀黎全在前厅,听他们一一回禀。
再三确认无误后,大夫人做主给朋来客栈的兄弟二人下了贴,邀他们到府上详谈。苍无携家弟入府近三个时辰,临近宵禁才离开,第二天,慑东小将军亲事敲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临城。
亲事毫无预兆的定了,一时之间,都城权贵之家不禁四处打听,不知是谁家得了这准佳媳。打听来打听去,原来却是个林州来的乡下汉子,听说还是个做生意的,身份十分低下卑贱。
为何定了这样的人家,又成了长临城中难解的谜题。
有那和将军府二位夫人来往甚密的贵妇,偶然在府上见过那传闻里卑贱的山民一面,回去后便恍然大悟:“谪仙现世,当是如此,与小秀黎那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不出几日,又传遍了长临城,城中百姓对那山民愈发好奇。
待到大婚那日,城中竟是一片班师回朝般的热闹盛况。
只见那传说中一穷二白的山民骑在高头大马上,双眸如辰,面若冠玉,真当如谪仙一般俊美耀目。再看他身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镶金嵌玉的八抬大轿,似那公主出嫁一般风光。
人群中不乏来看热闹的,不管来前如何百般不屑,见了这番景象,不由心中喟叹:哪里是那淳于秀黎瞎了眼,是他们眼皮子浅,不识得人外人,天外天……
☆、北陈旧事(五)
秀黎出嫁,有人欢喜有人愁,只是愁的人占大多数。便是她自己,也不见几分喜色。
娘亲亲自为她盖上红盖头,眼前只剩一片喜气的红,耳边是喜娘絮絮的吉祥话,然后是娘亲和婶娘小声的抽泣。
等外面来报说新郎已到清远巷了,两位夫人便抹了眼泪,去外头等候仪程开始。
门才关上,秀黎就掀了盖头,喜娘急得连连摆手:“姑娘啊,这可使不得,不吉利的,快盖上快盖上。”
“清远巷离将军府还要一会儿,我闷得慌,且出去透透气,时候到了你们自到外面来寻我便是,我就在门外长廊,并不走远。”
喜娘在身后诶诶地叫着,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她出去了。
呼——
秀黎坐在栏边,低头打量身上正红的嫁衣,很有些恍惚。
上个月,在云水寺赠了她两支珠花的陌生男子,过了今日,便是她的夫君了。
夫君。
慑东军。
淳于将军府。
林州。
穴工山。
化了浓妆的脸呆呆的,她微仰着头,忆起那日与他坐在此处说话。
“穴工山美吗?”她问。
“很美,你会喜欢它。”苍无笃定道。
她又问:“你为何想娶我?”
“那你为何嫁我?”
“我乐意。”其中有多少无奈,妥协,庆幸,她自己也说不清。
苍无还是那样淡淡地笑着,温和地看着她:“我娶你,因为觉得自己该娶你。”
“娶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你是因为嫁我有什么好处,才嫁我的?”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有很多啊,不用嫁给端王府的痴呆儿,可以减轻皇帝对淳于家的猜忌,又得了个俊美体贴的如意郎君,多好啊。”
“秀黎。”他喊她,语气极其认真,“你后悔了,是吗?”
“我不后悔。”她说,不知怎么眼周一酸,眼睛顷刻湿润起来,眨一下眼,就有温热的泪珠滚下来,“上战场是我自己决定的,兵符是我自己交出去的,你是我自己选的,我才不会后悔。”
苍无轻叹,替她拂去眼泪:“不后悔,可是委屈,可是不甘心,是吗?”
她连连摇头,想说不委屈 ,没有不甘心,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眼泪断了线似的,怎么也擦不净。
“秀黎。”凡黎走到近前,看她木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又喊了声,“秀黎?”
秀黎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堪堪回过神:“二哥怎么来了?”
“哥哥来看看你还不乐意了?”凡黎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来,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盒,“给你的,打开看看。”
秀黎鼓着脸,埋怨他:“回来到现在才想起来给我送礼物,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手上却没闲着,接过盒子打开来,看到一对做工精巧的流苏耳坠,脸上顿时漾出两朵笑花,“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喜好,之前置办的都旧了,颜色发暗,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我正发愁到林州去买不到怎么办,你就给我送来了。”
“常秀阁今日才做好送到府上来,好在你还没上花轿,不然二哥非得砸了常秀阁不可。”他拿起一只耳坠,在她眼前晃晃,“二哥给你戴上?金耳坠太俗气,把我们秀黎显得太老气,这大喜的日子,当然怎么漂亮怎么来。”
秀黎被他逗乐了,伸手取下那对所谓俗气的金耳坠,微微侧过脸,等凡黎戴完左边,再侧到另一边,对他说:“娘亲近年来身体不如以前好了,皇帝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放你回南部,你与大哥在家中,要多多陪伴她才是。父亲和叔父自幼与皇帝一起长大,又常年不在都城,对皇帝的心思拿捏不准,你们莫要忘了提醒,免得后面出事了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咱们找个嫂子了,还有你,二十岁也该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