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58)

沈景之不敢苟同,看着他俩开始打颤的双腿:“不如我还是去一趟,万一他就答应帮忙了呢?”

“小景。”

“啊?”沈景之下意识去看叶彰,叶彰却看着司悟,他后知后觉刚才是司悟在叫他。他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从来都是用“你”代称,冷不防这么叫一声,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需要我帮忙?”

司悟抿唇忍下身上的不适,良久才压低声音交代他:“我现在灵力损耗太快,那人就在附近,不知道他为何不出手,你和叶彰站过来,拉住我和于越,他一旦有动作你就吹响阳鹊哨,带我们进入苍无界。”

在附近?!

沈景之和叶彰下意识环顾四周。沈景之没有察觉是因为他没有灵骨,叶彰惊讶于自己竟然也没有感应到。

“别看了,快照我说的做。”司悟低喝。

沈景之连忙将阳鹊哨拿出来叼在嘴里,拉着叶彰走到司悟和于越中间。他们双手都在结印,沈景之和叶彰便拉住他们的衣摆,四个人围站成一个半圆,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警惕左前方。”于越说,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含在喉咙里有些含糊。

沈景之和叶彰精神高度集中,听得清清楚楚,没人发问。视线落在左前方,那边黑洞洞的,只能看到模糊摇晃的树影。

“来了,吹哨!”

沈景之不敢耽搁,当即连吹了三下。

来不及。司悟暗忖,当机立断松开双手,在眉间一点停止给红缨枪注入眉间血,墨鳞鞭凭空出现,猛地挥入黑暗之中。他飞身向前,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

一切发生太快,沈景之只觉得手心一松,抬头去看,只捕捉到一抹滚了金边的袍角。

“司悟!”他骇然,提步就要追上去。

叶彰拽住他:“别冲动,司悟能应付,你去了他还要分心看顾你。”

“可他现在……”

他现在虚弱到连打开界口都打不开,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所以我们更不能拖他后腿。”叶彰冲他虚无地掀起唇角,忽然抽回手,顺势将沈景之往旁边一推。

“小师叔!”沈景之瞠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见叶彰飞快拔出短刀,毫不迟疑地划破眉心,然后将短刀往空中一抛,随即有一股血线自他眉间溢出,血线从短刀刀刃上穿过,接入红缨枪。

他摔坐在泥泞的地上,右手按在被血染红的头骨上,他无暇去管,爬起来就要去拉叶彰。

“小景!”叶彰厉声喊他,沈景之下意识顿住脚步,叶彰继续说,“阵眼毁了,下面的二十几万阴魂就会破阵而出,到时候我们根本不能把它们全部引入轮回道,阴魂游离人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处心积虑将它们放出来的人。那人魂魄不齐,你知道他会把这些阴魂拿去干什么。”

炼魂!

沈景之惊惧失色,脸色比司悟和于越还要难看。

于越咬紧牙根,硬挤出一句:“不管使什么法子,把苍无君请来!”

☆、小将军

沈景之一咬牙,捞起阳鹊哨连续吹了九次。

周围景象并未发生变化,没出现缤纷艳丽的靛颏花海,没听见靛颏花灵稚嫩尖锐的嗓音。

沈景之紧捏着阳鹊哨,额头上后背上俱是冷汗涔涔。

没戏。

他暗自揣度着,将阳鹊哨塞进衣服里,上前搀了一把摇摇欲倒的于越:“越哥……”

于越借力站稳,看他表情已经猜到结果,勉强挤出一抹笑宽慰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他气虚地咳了几声,再说话时只有模糊的气音:“我们这些老骨头死就死了,只是你还年轻,这么走了可惜。”

沈景之无声摇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半个字。

他所说的“死”,不单单是身死。沈景之现在只是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司悟他们不一样,一个千年大妖,一个千年神明,一个身有十根灵骨,落在那厮手里,必定要遭抽骨炼魂,魂飞魄散,再无复生的可能。炼魂炼魂,炼一个是炼,炼几十万也是炼,多他一个不多,沈景之没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劫。

两千多年前,东部战场的惨祸,恐怕也和这家伙脱不开关系。

他那时候,就是一缕残魂?

也是想炼化大量魂魄来补齐自身,才设计了这一切?

苍无君插手了,只是晚了一步,数十万将士没能保住,所以只能把他们的阴魂镇在这里,等某一日阴魂的魂魄重新聚拢,或生出新魂新魄,再引入轮回道?

如果没有苍无君,这些阴魂早在两千年前就会被炼化?其中,包括念止。

他是因为念止才出手,还是因为别的?

所谓叛离天界,从此不问三界事,就是因为插手管了这一桩大事,违了天界法度吗?

可是擅自杀人炼魂,数目几十万之多,天界那群自诩仁爱世人的神明就能视而不见?

别想了。

沈景之甩甩脑袋。

想再多有什么用?眼前这一关本身就是大问题。

他想去找司悟。

在死之前,见他最后一面,郑重地和他说声谢谢。

这半年来,司悟帮了他们很多,甚至在刚才宁愿拖着虚弱的身体替他们争取时间,让他们能够逃入苍无界。

苍无界,本来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问他手上的鳞纹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其实不讨厌他靠近,只是他突然亲过来难免让人害羞。

司悟本来不用死的,他本来可以和念止一起留在苍无界,回归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

因为要帮他,才到人界来的。

因为来了人界,才到了生死未卜的境地。

沈景之抬起头,眯眼看着簌簌落下的血雨,腥甜的血水打湿他白皙的面颊。视线下移,落在青铜长.枪飘飞的红缨上。

他忽有所感,目光往下,对上一双黝黑圆睁的怒目。

“念止……”他低喃。

应该是秀黎。

沈景之短暂惊诧,猛地屈膝,和对面血染铠甲的姑娘相对而跪。

秀黎慢慢抬起下巴,眼神里盛满不可思议和滔天怒恨,她瞪视着上方,鲜血淋漓的手指虚无地抓动几下,最终只能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她咬紧牙,唇角的血液不断溢出,顺着下颌线躺到脖子上,没入冰凉的铠甲之下。

耳边传来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沈景之偏头去看,只见锋利的枪尖擦着他的脸皮向前刺去。

“不!”

他双目陡然瞠大,目光紧随尖锐的枪尖钉在纤细秀美的脖颈上。

秀黎无力的右手缓慢抬起,在快触碰到被血粘黏的红缨时,枪尖往后一收,她再支撑不住,软绵地向后倒去。暗红血液从她咽喉部喷溅出来,沈景之下意识闭眼,感觉脸上被溅了几滴温热的液体。

等他睁眼,眼前只有幽蓝的封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不是幻觉。他仰起头,再次看向空中飘浮的红缨枪。

原来最后,死在了自己伴身多年的兵器下。

挥□□向她的人,才是真正杀死她的人。

“小景,小景?”

沈景之猛地回神,红着眼眶看向叶彰:“小师叔。”

叶彰拧眉,眼神询问。

“秀黎,是被人杀害的。”

不是死在敌军乱箭下,而是被认识的人,一枪穿喉。

叶彰和于越对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当口提起秀黎。

“被人杀害是什么意思?”叶彰问。

“我看到……她被人用这杆红缨枪,刺穿了咽喉。”

两人又互看了几秒,心里存了疑虑。

“杀她的,是自己人。”

自己人?!

于越一阵剧烈的咳嗽,结印的双手发麻僵硬,也不细究沈景之到底怎么看到的,急声问:“是谁?”

沈景之怔怔摇头:“没看见,只是秀黎看他的眼神,非常意外,非常的……难以置信。”

于越和叶彰都沉默了。

秀黎突然出现在战场,慑东军覆灭,所谓战胜的漯合部落却没有趁势深入,甚至在打了胜战后所有部落继续外迁,远离北陈边境。

蹊跷,却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想过是自己人干的,同样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更找不到怀疑的对象。

唯一能想到的,是消失无踪的淳于盘黎,可他是秀黎的亲哥哥,而且凭他一介文臣,做不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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