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他讷讷地说。
叶彰抓住他的胳膊,急声追问:“谁不见了?”
“不见了,都不见了。”他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念止不见了,司悟刚才还和我在一起,现在也不见了。”
“为什么会不见?说清楚!”
沈景之手足无措,两手乱抓,最后落在叶彰的领口上:“还有,还有段师叔,司悟说他死了,在麒麟山就死了,现在的段师叔是假的,他剥了段师叔的皮,剔了他的灵骨植到自己身上,他是假的。”
沈景之大脑一片混乱,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有的还算有条理,勉强让汪泽洋等人捋清楚念止失踪,他找人找到毓秀山,遇到司悟,和司悟一起又碰上段弘文……
汪泽洋还在追问他一些细节。
念止的失踪事发突然,想来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叶彰见问不出什么,放开他站起来,转身往山下走。
“小师叔?”
“七师弟?”
沈景之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重新聚焦,一骨碌翻起来,青鹘刀也不拿,歪歪斜斜地追上去:“等等我,小师叔,我和你一起去。”
☆、再见念止
干等着无济于事,叶彰肯定是去找念止。
找念止也好,找司悟也好,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总要去找。
沈景之抡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两把,擦得脸皮生疼,眼睛红肿才罢休。汪泽洋在身后喊他,他回头还能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脸:“师兄,你们留下继续找师爷和师父,我跟小师叔一起行动。”
叶彰走得很快,山里杂草和小灌木丛生,小腿上脚踝上刮破了几道血口。他好似浑然不觉,贴身短刀出鞘,利刃挥舞间开出一条毛草小道,细瞧才能发现那只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小师叔!”沈景之跟在他身后小跑,有人开路,他走得还算稳当。
“你来干什么?”叶彰头也不回地问。
“我跟你去。”
“你知道她在哪儿?”
沈景之卯足劲终于追上他,和他保持两步的距离,稍微缓下来喘了两口气:“我不知道,我感觉你知道。”
叶彰回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你挺会感觉。”
“我感觉一向很准。”沈景之吸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也不全是感觉。”
“是吗?”
“念止有串红晶珠手链,司悟说那红色晶珠不一般,相互之间互有感应。上次你擦拭短刀,把裹在刀鞘外面的白布取下来了,我看到上面也镶了两颗红晶珠。”
叶彰有点意外,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观察很仔细。”
“所以你真能感应到她?”
“能,但很微弱。”
沈景之大步向前,和他并肩:“什么很微弱?”
“晶珠之间的感应。”叶彰道,“不过她这次离得不远,应该能找到。”
他顿了几秒,补充:“如果手串还在她身上的话。”
“离得不远?念止也在毓秀山?”
“嗯。”
沈景之高高悬起的心沉下一截,能找到念止也是好的,念止可能有办法找到司悟。
可能司悟只是临时有事离开了,是他太敏感了也说不定。既然他能出来,司悟和他一起跳下悬崖的,修为又那么高,肯定没事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叶彰专心开路,他也不再说话,安静跟着。
为了节省时间,叶彰没走弯曲盘绕的山路,挥刀开出一条直通山脚的小路,他的车就停在山脚。
两人上车,叶彰打着方向盘,车身拐了一百八十度,一脚油门飞驰出去。
山下地势很平,但地面并不平坦,坑坑洼洼,车胎滚过,车身跟着东摇西晃。沈景之坐在后座,紧紧抓着上方的把手。
他容易晕车,上车没几分钟就颠得七荤八素,因为一整天没进食,干呕了半天什么也呕不出来。
他死死靠着座椅,尽可能往后仰,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今天穿了件宽松的卫衣,肚子前面有个大大的衣兜,刚才急着赶路没有察觉,现在半躺下来,衣服贴在身上才感觉不对。伸手进衣兜里摸了摸,触感冰凉,细长盘绕。
沈景之条件反射缩回手,指尖勾到那物什,小小的一团黑影落在旁边座椅上。
他定睛一看,金眼睛,黑鳞片,尖端浅金的小角……
“司悟?”他又惊又喜,双手捧起那条蚯蚓大小的小龙。
小龙抬起上身,小脑袋偏了偏,顺着他的手臂游走,游到肩膀上稍停了半刻,倾身顺着他的胸口小腹爬回座椅,黑雾渐起,小龙摇身一变,化作俊朗英气的青年。
“你怎么变成那样了?”
司悟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微微泛白:“强破私界,稍微费了点灵力。”
这叫稍微费了点?您以前盘起来可是跟座小山似的雄伟。
“真的没事?”他不确定地问。
司悟摇头:“无碍。”
叶彰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对司悟的突然出现并没不意外,语气平平:“你们当真进过私界?”
“进过。”
“什么水准?”
司悟按压着眉心,眉宇间隐有疲态:“很大,很多自创生灵,私界主人的修为,不下千万年。”
千万年!
沈景之和叶彰都倒吸一口凉气,现今的人界,连千年修为的都难找,千万年级别的,就是在天界,地界都是厉害角色。
沈景之当时还纳闷司悟既然发现这个段弘文是假的,为什么不直接出手把他拿下,原来他说不值一提,不是在谦虚,是真的打不过。
幸好他将司悟的话听进去没轻举妄动,对方弄死他俩简直易如反掌。这样的狠角,想剥皮换形,剔骨换骨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们这群人里,活得最久的念止和司悟也就两千多岁,实在没理由招惹上千万年的大人物。
念止失去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
她如今,真的只有两千一百多岁?
叶彰的短刀,能和念止的手链相互感应,这件事他知道,念止自己却不知道。十有八九,这手链就是他送给念止的,只是不记得了。如果真是他送的,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以驱妖师的身份接近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念止,他知道多少?关于幕后耍手段的人,他又知道多少?
司悟虽然和他不和,但除了第四界的事,其他并没有刻意避开他,是觉得他可信,还是另有打算?
他脑子里又开始打结,果然,知道的越多越糟心。
段师叔换了芯子,小师叔藏了秘密,师爷也举止怪异。还真像念止说的那样,现在他能信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师父,师兄,小师弟,还有司悟,除此之外,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师父和师兄弟亲如家人,信任已然刻入骨子里。至于司悟,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出于本能的相信,在他身边,他才能得到片刻心安。
如果有一天,发现司悟也不可信,他可能会疯。
他会骗他吗?
沈景之偏头,怔怔地盯着司悟的疲惫的侧脸。
他一次次出手救他,为他耗费眉间血下上古印,强破私界护他毫发无损,自己却因为灵力大耗变成蚯蚓大小。
他沉默寡言,脸上鲜有笑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每次见到他,虽然不明显,他嘴角总会牵起微小的弧度,金眸里的寒光染上暖意。
司悟,对他好得过分了。
所以他要是真的骗他,他会接受不了,说不准真就疯了。
沈景之悄悄伸出右手,覆在司悟冰冷的手背上。司悟始料未及,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皲裂,眼底写满惊讶。
“会没事的。”沈景之听到自己的声音 ,是对司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
车头下倾,车身驶入狭窄的山谷,地面上铺满碎石,颠簸更厉害,沈景之没坐稳,倒在司悟身上。司悟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手臂绕过他的后背,将他搂进怀里。
再往前愈发狭窄,车子无法通行,叶彰摔车门下车,向山谷深处拔步狂奔。沈景之和司悟紧随其后,跟着他来到一个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洞口前。
叶彰没有犹豫,拔出短刀握在手里,摸黑进了洞穴。
司悟幻出明灵石,抛到半空照明。他回身牵沈景之,手没碰到他的,忽而面色一滞,冷冷看向洞穴深处,身形一闪朝洞内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