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妖兽,同为妖族尚且要绕道而行,何况眼前这位道行高深,轻易开罪不得。
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不站在敌对面一切好说。
杜煦机灵,屁颠颠跑过来给司悟也斟了杯热茶。
司悟浅笑:“多谢。”
大妖怪就是讲究,还知道道谢。杜煦想着,对司悟的好印象噌噌上涨。
沈景之口渴,顺手递了空杯过去,杜煦已经提着茶壶去了叶彰那边。
小王八蛋,喜新厌旧。
沈景之暗啐,将空杯往桌上一怼,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司悟瞧瞧他,将自己那杯没碰过的推到他手边:“喝吧。”
“我不爱喝茶。”他又给推回去,端起凉白开一口喝个干净。
司悟没坚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小二。”谭志远喊他。
沈景之心领神会,不用师父细问,撇去司悟和念止来自第四界的事,将昨晚的事还原了个大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麒麟山袭击他的黑手没揪出来,念止又被盯上。
“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干的?”杜煦猜测,“麒麟山,雨花市,他们好像很清楚师兄的行踪。”
叶彰也觉得是一伙人,不过另有理由:“灵骨。”
谭志远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小二灵骨被剔还说得通,念止一个四五岁的小娃,被盯上实在没有道理。”
叶彰一愣,谭师兄三根灵骨,开眼数十年,看不出念止身上有十根灵骨?他们一直,将念止当成普通小孩看待吗?
沈景之原来只有一根灵骨,开不了眼,辨不出别人有几根灵骨,甚至连自己灵骨被剔都没察觉,知道念止有灵骨纯粹是因为提前知晓她的身份。他看不出来正常,师父和师兄两个开眼的怎会看不出来?
他也不敢乱说,杜煦的话给他提了个醒,对方确实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要么身边有奸细,要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谨慎谨慎再谨慎。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他现在也很迷茫,最好的法子是不说。
司悟和叶彰目光在半空交汇,很快错开。司悟抚摸着茶杯上的图案,低头不语。
叶彰暗道自己粗心大意,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师兄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谭志远不疑有他,拿不定主意时立刻想到向师父求助:“此事蹊跷,我明天去北陈一趟,师父可能知道些什么。”
☆、北陈
谭志远天没亮就离开江水村,赶最早的一趟高铁。
沈景之昨晚睡得早,凌晨五点多就醒了,在床上刷手机刷到七点,起床去帮杜煦张罗早饭。
叶彰点了支烟,坐在大榕树下吞云吐雾。沈景之第一次见小师叔抽烟,有点意外。杜煦提着扫帚出来扫院子里的落叶,看见了只是提醒一句:“抽烟有害健康呀小师叔。”好像叶彰抽烟这事儿挺常见。
叶彰笑笑,手指点在烟身上,掸掉一截烟灰:“就一支。”
杜煦嘻嘻一笑,忙自己的去了。沈景之也没多嘴,一溜烟钻进厨房,白粥在下层熬着,馒头在上层蒸着,好像用不着他,于是讪讪出去。
司悟从念止房里出来,先看到他,浅笑着点了头打招呼,然后径直朝叶彰走去。
他今天穿了件连帽灰色卫衣,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浅蓝色卡通拖鞋。沈景之昨晚配好了抱到房间去给他的,生怕他摇身一变又和他来个情侣装。本来没什么,被师兄弟意味深长地看了几眼,他就觉得有什么了。
“早。”叶彰不冷不热地说。
司悟也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在他旁边坐下。
沈景之本来要去喊念止起床,看见那两人坐一起,脚步一转也走过去:“念止醒了吗?”
“还没。”
“她最近觉有点多。”
她昨晚八点睡下,现在快早上八点。念止在界中时作息就更贴近人类,对于她每天睡觉这件事司悟并不奇怪,一觉睡十来个小时却不太正常。
叶彰看他表情松动,叼着烟问:“怎么了?”
司悟瞥他一眼,没作声,趿拉着拖鞋又回了房间。
“小师叔你怎么招他了?”
叶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扯起嘴角:“谁知道呢,可能他也喜欢小孩儿吧。”
本来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听到沈景之耳朵里,就成了小师叔不愧是小师叔,随便一猜就中。
念止睡得很沉,司悟喊了她好几声,她只是不耐地哼哼两声,抱着小被子又睡过去。
司悟并起两指点上她眉心,探到的灵力和生气细若游丝。
她情况很不好,可不知道根源所在,他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先是感应不到,再是伤口血流不止,现在开始嗜睡,接下来还有什么?
等师父回界,发现师娘不见了再来找吗?
或者,师娘能撑到那时候吗?
“师娘,师娘?”他俯身,在她脸上轻拍了两下。
没反应。
再喊:“师娘?”
司悟低叹,右手食指轻轻滑过左手掌心,划出一道两寸长的伤口,溢出金色龙血。他单手捏着念止的两颊,迫使她小嘴半张。左手虚握成拳,血液顺着手纹流淌,滴进念止口中。
念止拧起秀气的眉毛,呜呜低咛起来。
还算有用。司悟松了口气,见念止眼睫掀动才移开手,手掌伸开,已经恢复如初。
“小龙……”
“师娘。”
“你给我喂了什么?”她扶着床边的围栏坐起来,受不了满口的血腥味,“我要喝水。”
司悟依言倒了水来,喂她喝下半杯,放到一边:“感觉如何?”
“不好,我讨厌血。”
“您曾经昏迷不醒,便是师父用血喂养。”
念止失笑,滑下小床,自己寻了小拖鞋穿上:“真傻,他的血和你不一样。”
“您睡太久了。”
“所以你就死马当活马医?”
他怪她乱说话:“师娘!”
念止笑得更欢:“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什么时候也像你娘一样爱操心了?”
司悟没心思和她逗趣,帮她端了小盆,跟着她去浴室洗漱。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您现在越来越虚弱,需尽快回苍无界,我没法带您回去,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师父——”
“找?”念止打断他,将牙膏和牙刷递给他,等他挤好了又接回来,“去哪里找?”
“我……不知。”
“既然不知,何必白费功夫?既来之则安之,这人界倒是比我想象中有意思,我们且安心呆着,待你师父发现我们不在自会寻来。”
“师父出界前特意嘱咐我看好师娘……”
念止吐掉一口白沫,含水漱口,反复几次,洗干净牙刷牙杯,鞠水洗脸。司悟将毛巾递给她,仍是坚持:“我会尽快找到师父,接您回去。”
“那沈景之呢?”念止沾湿毛巾,拧到半干,擦了脸和脖子,又将毛巾扔回面盆。
“他?”
“他现在灵骨被剔,又被有心人觊觎,凭他师父和师兄弟,哪怕算上一个叶彰,你觉得他们能护住他?”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耍手段,能把她带出苍无界,斩断她和苍无界的联系,实力定然不容小觑。不说能和她夫君势均力敌,至少也和神启、陆坤几个不相上下。别说沈景之他们是凡人,便是司悟出手恐怕也胜负难定。
司悟不语。
“小龙,想必你也清楚,这件事恐怕是冲我来的,至于沈景之,我不知道对方拉他下水是何打算,但他不在十生之列,却能进苍无界,我不觉得是意外。”
“您是说,他进苍无界,是有人刻意为之?”
“极有可能,而且这个人,知道的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多。”
“我只是不明白,他,或者说他们,千方百计把您从苍无界带出来,意欲何为?”
念止摇头,将小毛巾拧干,挂在挂钩上:“意欲何为不知道,我只知道能做到这一步,对方肯定做好万全准备,你想找到你师父,除非将四界翻个底朝天。”
她跳下小凳,无所谓地耸肩:“我呢,活了两千多年也足够了,沈景之不一样,他才二十一岁,就这样去了实在可惜,什么坠入轮回从头再来说得轻巧,前尘往事消散如烟,便是同样的三魂七魄,也不再是那个人了。你,舍得吗?”
司悟再度沉默。
念止该说的说完了,咧着小白牙,拽着他离开浴室:“走啦,吃早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