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刚被送来的时候在孤儿院闹了不小的动静,听说是当兽医的父亲把他关在了笼子里,然后在他面前亲手解刨了自己活着的妻子,也就是他妈妈,最后自杀了。他待在黑暗的笼子里面对着血泊中自己父母的尸体好几天,后来因为味道太大被邻居报警后,才被发现救了出来。”
“但是………他在孤儿院也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他们一开始说他是被附魔了,找了几个教会的神父来驱魔……总之把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但那孩子……实在太安静了……”
“附魔?”她的呼吸发出一声怀疑的叹息,忍不住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这也……太荒谬了……”
“都怪那孩子的眼睛太吓人了………”
“后来………我经常看到他被其他人欺负……有时候做的实在太过分了…我看到他望着我的眼神………可是我………”他用手遮着脸,等他把手放下来时,眼中却是抹不开的愧疚与悔恨。
“再往后,就是院里换了院长……那孩子突然就变得开朗起来了……好像慢慢融入了他们…但谁都没发现………只有我知道……孤儿院也就是那个时候…总之…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可怕的事吗?”
“欺负过那孩子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孤儿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却没一个人提起……”
尘封的恐惧从记忆的最深处慢慢渗了出来,在空气中凝结。
没有人是无辜的,她想,就像鱼总是从头开始腐烂,在院长默许下,已经变成地狱的孤儿院,不管是施虐者还是眼前这个冷漠的旁观者,都在慢慢的变成他人的地狱。但她没有资格去评判任何人,如果换成是她呢?会怎么做呢?她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火灾后,那些人没有在来找过您吗?”
老人摇了摇头,有些混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他的双手颤抖起来,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希望。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等得太久了,在如同牢笼般紧紧封闭的房子里,他就像一个被恐惧和妄想牵引着的囚徒。
也许他们来找他的那一天,才是脱离痛苦的唯一途径。
老人停止了回忆,酒已经都被他喝完了。李由美已经习惯了恐惧在胃里翻腾的感觉,徐文祖沉重的过去就像是终于被慢慢揭开了朦胧神秘的面纱,缓缓露出了冷酷阴暗的真容。
“你等一下。”
老人说着走进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抱着一个箱子出来了,他把箱子放在桌上,箱子上厚厚的灰尘因为震动在空气中飞散开来。
“拿去吧。”
“是什么?”空气中的粉尘让她的鼻子有些发痒,李由美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有些好奇的问。
“这些都是之前在孤儿院一些影像,不是想了解吗?拿回去慢慢看吧。”
离开的时候,李由美抱着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像铁笼般的老宅,更像是这位老人为自己建造的地狱。
泉涌牙科诊所每天都会接待很多病人,徐文祖的医术很好,每天的预约几乎都是排满的,无论多调皮的小孩子在他面前总是会变乖巧,家长都很神奇,都认为这是医生沉稳、独特的魅力所致。
李由美站在门诊外透明的玻璃窗前偷偷看着徐文祖,他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口罩被拉到了下巴处,手里拿着牙齿模型和牙刷,正温和的向问诊完蛀牙的小男孩说着话。
徐文祖的声音总是会根据不同的对象调整语气,他会把所有阴暗、恐怖的念头都隐藏在友善和礼貌的面具下。
而那些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想象可以变得多危险。
“这是牙刷…”他向小男孩示范着,“从下往上,从上往下,在后再由里向外,就相当于以牙龈为界限,像这样刷牙就行了。知道了吗?”
“是。”
他把模型放回桌面上,“如果不常常刷牙的话,又会再疼的,一定要遵守和医生的约定哦…”
“好的。”
这时候,徐文祖显然已经看到她了,他微微扬了扬眉毛,眼光似有若无的开始飘向她的方向。
“我觉得只要好好管理就行了,您不必过于担心。”他转过头面向男孩的母亲,露出适时的微笑,礼貌而客气。
“哎哟~真是太感谢您了,医生。不是,这小家伙只要去别的地方就一定会大哭大闹,但是只要来医生您这里就会变得很乖…”
“我们家孩子可喜欢医生您了,说您很帅。”
男孩的母亲看上去很高兴,对徐文祖说着恭维的话,他一边和他们说着病情,一边掠过男孩母亲向李由美投去微妙的笑容。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李由美收回视线,看向护士,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面小声说,“我找徐医生的……”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了其他病人,然后冲护士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去外面等..”
李由美回到了门诊外的走廊,此时已经是到了午休时间,诊所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刚才那对母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徐文祖也很快就出来了,他站在不远处,双臂交叉靠着墙,耐心地等待着她说明来意。
“我来看看你……”她缓缓向前跨了一步,当意识到自己的不请自来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困扰时,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
徐文祖懒洋洋的盯着她,顺着她裙子的线条,低头看向她的大腿外侧,一滩蓝色的污迹。
“腿上……是什么?”
“刚才逛了下附近商场,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到了…”
他记得那种东西他曾在洪南福的房间里看到过。
“跟我来吧…”徐文祖示意她跟上,神情冷若冰霜,像带着一副面具。
徐文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李由美无声的跟在他后面,穿过诊所长长的走廊然后到了医生专用的休息室,等李由美进来后,他轻轻把门反锁上了。
“坐吧。”
“…我……会打扰到你吗?” 她在休息室一张深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有些纠结的抬头看了看徐文祖,再次为自己的不合时宜而懊恼。
“……嗯………”他瞥了一下反锁的门,捋了捋额前的黑发,沉默片刻后,转过身从桌上抽了一张湿巾纸递给她,“擦一下吧…”
李由美接过纸巾,默默的擦着大腿外侧莫名其妙出现的蓝色污迹,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或者让她离开,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确切的说,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腿上的那块碍眼的蓝色污迹。李由美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升温,她本能的摆弄着裙子的下摆,双腿不自在的绷紧了。
“……由美小姐会突然过来…我觉得很惊讶呢…”徐文祖随意的靠着墙,身体放松,懒懒的咧嘴笑着。“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放在桌上的包,徐文祖却在这时俯下身来,用手指轻轻揉着她的下巴,歪着头直直的看着李由美。她在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威吓,“你想我了吗?”他低沉、慵懒的嗓音出现在她耳边。
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悸动,但还是微微颤抖着摇了摇头,避开了他含糊不清的暗示。
他收起了笑容,李由美愣愣的望着那双因为贴近而在面前被放大的黑色眼眸,她几乎快被他的眼神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我梦见你了。”她艰难的吞咽,用力眨了眨眼睛,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梦中摇摇欲坠的恐慌仿佛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沉默了几秒后,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徐文祖站直了身体,重新露出微笑,他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让彼此更贴近些。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由美小姐……难道……不想我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很刻意的失落。
李由美的心有那么片刻软了下来,抬起头有些羞怯的望着他。
“想的。”
他的冰冷的目光随着她的回答而柔和了下来。
“那你……”他的语调变得愈加散漫,摄人心魄的黑色眼睛闪烁着她看不懂的神情, “有没有在触碰自己的时候……想起我……”他低沉、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震动,仿佛是在鼓舞她接受未曾想过的疯狂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