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文化祭,你没有来,千早她很失落。”
新突然的话头让太一的动作停在半空,但仅仅隔了几秒钟后,他便继续开始认真地劳作起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太一,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我所说的向我告白的女孩子,并不是千早。”
新的话音刚落,他突然觉得那原本贴在自己背脊上的太一的手指,突然闪过一丝微不能查的凉意。
他回过头,看着拿着绷带的太一:“比起我的话,太一才是更有可能被千早喜欢的人。”
“……”
“太一,你不明白吗?你的优点,你的长处,还有你那些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的岁月和时光。”
“……”
“文化祭的那天,千早真的很希望与她共演的那个人,是你。”
仿佛那些凝聚在心中的小泡沫顿时被千万根细针戳破了,太一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慢慢平静。他知道新不是在说笑,他的眼神认真,嘴角含笑,他正用他的情绪宽慰着自己,感染着自己。
他突然红了眼眶,鼻腔涌上了一股酸涩的气息。他在小的时候嫉妒过,伤害过的这个少年,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微笑地对自己说出他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话。
“太一,加油啊,我支持你!”
长长的走廊上,没有人烟,只留下一些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地循环,再循环。
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是谁的配角,最重要的是,彼此坦诚,彼此珍惜。
第三十六章
11月,大阪。
梅田道一丁目的某幢住宅楼内,已经用完早餐的少女将碗碟放在水池内,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溅湿了她的手背。
“哎呀,小唯,这么早就起来了吗?”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远山春子望着那系着围裙的女孩子背影,又将视线聚焦到面前的矮桌上,上面放满了两人份的早餐,新鲜的秋子鱼和蔬菜色拉,薄薄的稀粥已经用保鲜膜包了起来。她转而望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呈180度角的方向打开着,才只有六点钟而已。
“妈妈,等一下我要出门,这里就交给你了。”
少女将洗好的碗筷放到手边的格子架上,她的动作利落,一点都看不出只是个普通的中学生。
“对哦,今天有歌留多的比赛,那个……”春子挤了挤眉头,努力地在脑内回想了一番,恍然大悟地说道,“啊,那个东西代表的决定赛对吧!”
“姑且算是。”
“啊啊,小唯真是了不起啊,不过一年的事件竟然能变得这么厉害了,妈妈真是为你感到骄傲。”
远山唯抬起头,深深地望了眼自己的母亲,然后很快又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地背起了包。
“不跟你爸爸道别吗?”
“嗯,他还在睡吧。”远山唯顿了顿,“昨天画画到深夜,今天的比赛,应该不会有时间去看吧。”
“这个么……不过就算爸爸不在,小唯也不会有问题的。”
“当然。”远山唯的口吻异常坚定,她回头再次望向自己的母亲,那个明明身材瘦小,却一直都在微笑着的女子,“因为还差一步而已。”
“咦?”
“没什么,我出发了。”
“啊……嗯。”
“妈妈,我一定会赢的。”
咔哒一声,这个清晨的太阳被阻挡在门外,远山唯闭上眼睛,在门背后停留了十秒钟,然后迎着那暗淡的晨光,头也不抬地超前走去。
与此同时,被那道门所隔开的里面,春子脸上的笑容沉寂了下来。
她的视线从被关上的房门移向那被收拾得一干二净的厨房,过早懂事成熟起来的女儿不知在什么时候代替了自己,成为了这方小小战场的主人。每日放学,她都会去买菜,准备晚餐,当然,早饭也是。除此之外,便当,家庭聚餐的时候,她也是一手包办。作为一个应该沐浴着青春的十四岁少女来说,她似乎太过勉强自己了。
“佑一郎君,小唯走了哦。”
听到春子的呼唤,那原本睡在躺椅上盖着薄毯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他似乎并没有睡着,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装睡。
佑一郎缓缓地直起身,手边还放着已经干涸的彩色颜料。他的面前摆着一副大大的写生画,两双大手上沾满了陈年的斑驳痕迹。
一张歌牌落在他的脚边,他无声地捡了起来,深深地望着那三行假名。
“怎么办,佑一郎君,你知道的吧,小唯只是太想让你去见一见诗畅了。”
佑一郎转过身,望着眼前露出担忧神情的妻子。
“这孩子,总是这样死脑筋。明明念国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着你学画画了,偏偏知道了诗畅的存在后,就把心一横放弃了这些,转而加入了歌牌会。她啊,只是怕你被抢走而已,毕竟她总觉得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女儿而已。”
小小的画室里还放着远山唯小时候画的图画。那个就算是外行人看,也绝对不像是小学生的作品。她在画画上有天赋,这一点,佑一郎比谁都清楚。
“哎,这孩子就是自尊心太高,总是不肯服输,叫人伤脑筋。不知道会不会给诗畅和诗穗她们添麻烦呢?有点担心呐。要不我还是偷偷跟到滋贺去看一下好了,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佑一郎用高高的身躯拦住妻子,然后伸出手放在春子的肩上。
“不用了,我去好了。”
“可是佑一郎君不是……”
“小唯也是我的女儿。”
*
聚集在近江神宫的人群随着太阳的缓缓升起而逐渐壮大了起来。在两周前分别于东京和京都决出的东西代表将在这里进行名人和女王挑战代表的决定赛,一年一度的歌牌盛会,终于在年末迎来了倒数第二场的高潮。
千早从巴士上走了下来,她背着包,神清气爽的模样。遥遥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然后对着远处用力地挥动起了双手。
“新!”
她突然的大叫吸引了身边不少人的围观,被点到名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小跑着朝着千早的方向而来。
“哦,千早,好久不见,你看上好像很精神。”
“嗯,昨晚可是我睡了十个小时,十个小时哦!”她大大咧咧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摆出一副自满的模样,“对了,新,听太一说你的肩膀之前受伤了,现在的状况呢?”
新也见势举了举自己的右臂:“已经没事了,多亏太一。”
一口地道的福井话和千早标准的关东话交叠出现,如果是第一次来观战的歌牌爱好者,在路过两人身边时甚至会有种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这两个人,怎么关系这么好?
“对了,说到这个,太一呢?今天没有和你约好来吗?”
千早愣了愣,眼中似乎掠过一瞬间的失望,不过这丝消极的表情很快被她的笑容所替代:“嗯,太一今天要参加联合的模拟考,没有办法赶过来。”
“这样哦,真是不巧。”
“对了,诗畅呢?诗畅会不会来?”千早立刻转移了话题,做出远眺的动作,四周环顾张望着。
新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回道:“诗畅也不来。”
“诶?为什么!”千早的反应似乎比之前得知太一不会来还要大。她一边戳着手指,一边露出委屈的神情,“怎么这样,还想好好跟诗畅打个招呼呢。”
“她好像……有点要紧的事吧。”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啦。嗯,决定了!这次的比赛我一定要赢,之后就能在赛场上见到诗畅啦!”
新看着千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怎么了?”
“没什么。”新摇摇头,眼眸清澈,“总觉得千早似乎很喜欢诗畅的样子。”
千早坦诚地笑了起来,没有丝毫做作的地方。总觉得那从云层间若影若现的阳光,仿佛也能随着少女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
新有些羡慕。
在广播的声音响起后,他匆匆地和千早道别,朝着自己的赛场走去。
在组委会为他单独准备的和室里换上了和袴后,他最后瞥了一眼背包里的手机。
光芒黯淡了下去,没有新信息。最近的那条,依旧是一早收到的诗畅的留言。
「新,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