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畅与新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地相对而立,当新不安地向她探出身去之时,少女纤细的胳膊突然朝着他的方向身来,低低地拽住了他外套的一角。
“你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大概会迷上你也说不定。”
空荡的房间中,回荡着诗畅青涩的口吻。斜斜的暮阳从落地窗外延展入室,映衬着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的视线,以及她垂在额前的深色刘海。
新的大脑一片空白,背脊笔直地僵硬着,任凭诗畅轻轻地拉着衣角。
他看到那苍白的手臂上布满着青色的血管,一种不知道是该被称为惊讶还是恍惚的情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流转的青春,谁都没有抓住悄然而至的那一秒。
然后,有些事,便突然来到。
第三十章
从闹钟的噪音中醒来,真昼猛得睁开双眼。一手关掉了闹铃的按钮,一边拉开小床边的双层窗帘,清晨的阳光直直地透过玻璃窗照进了这个大约六坪大的房间。
万里无云的天气,除了气温依旧维持在个位数的水平,两只褐色的鸣报鸟却并没有半分偷懒地准时出现在隔窗的枝头外。
“早上好!”
真昼打开窗户,鸟雀在她那声精神的问好声后噗啦噗啦地朝着远方的某处飞走。她站在屋内,对着外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晨稀薄的空气。仿佛是注入了一整天的体力,真昼直起了四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小真,起来了吗?”
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以及伴随着钻入鼻腔的烤洋芋味。她穿好衣服,抱起那本早就放在她写字台上的笔记本,快步走出房间。
由良家是典型的1LDK的房型,卧室的门拉开后便能清楚地看到饭厅和厨房。对于白天要上学的女儿,晚上要打零工的母亲来说,最常能够碰面的时机便是每天的清晨,所以即便晚饭多是吃一些冷食,早饭的话,无论如何母亲都会在真昼面前一展手艺。
“今天的便当是寿司卷吗?”
真昼绕到饭桌前,看到面前一红一篮的两个便当盒,里面叠放着好几个梅子饭团和手工做的蛋黄寿司卷。
“还有广岛烧和章鱼丸子,另外还有香肠定食。”系着围裙的中年女子回过头来,脸上溢满了笑容,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活到现在的成果,已经堆满了她勉强的一个正方形的大便当盒。
真昼显得有些惊讶,指着那正在装盆中的便当盒道:“那个全部吗?妈妈,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哎哟,没关系啦,今天瑞泽所有的前辈都会去比赛场加油吧,难得小真这么认真地拜托我准备便当 ,妈妈不努力可不行啊!”眼角附近已经露出明显细纹的女子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像是二十几岁初出职场的年轻女孩子似的给自己打着气,“料理方面的事,我可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哟!”
真昼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斗志满满的母亲的背影,微微地卷起了嘴角。
来东京已经四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远离了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城镇,蜗居在这样的出租公寓里,原本还在担心能不能顺利融入进东京这种大都会的生活节奏,但是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间洪流之中,她们这样的新参者已经渐渐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员了。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进入歌留多部的话,她还能如此幸福地体验着每一天的生活吗?
真昼时常冒出这样的想法,然而却总是在下一瞬用一个笑容抹去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生活永远都摆在你面前,过去无法改变,我们只能向着明天前进了!
“妈妈,我要出发了。”
吃完早饭的真昼顺手拿起厨房间里的那个超大便当盒,提在手里足有好几斤重的分量。
“等一下,还有这个这个!”
急急忙忙叫住女儿的真昼妈妈放下筷子,用最快的速度从饭厅冲了出来,将那原本放置在饭桌上的一红一蓝两个便当盒也一同交到了少女的手中。
“咦?这个也是吗?我以为是妈妈你的便当。”
真昼妈妈咧开嘴来,将两个小型的便当盒往女儿的怀里塞了塞,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这个是特别奉送的哦。”
不明就里的少女歪了歪头。
“哎呀,就是说那个啦,给那个昨天送小真回家的,那个可爱的小partner。”
“哈?什么什么啊。”虽然已经略微察觉出了母亲的意思,但少女却红着脸,别过头慌乱地否认道,“那个只是一起在会所练习歌牌的同伴……嗯,也是同班同学……另外,总之,不是妈妈你想的那样啦!”
虽然真昼这厢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对方却依旧维持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并且用一个尾音很长的“嗯”来回应她:“所以妈妈都没有乱想啊,只是说了小partner这种程度的词啊。”
被妈妈嘲讽得无地自容的真昼只得拼命地抱紧手中叠放了好几层的便当盒,用慌乱的动作演示着内心的情绪波动:“所以说那种时髦的词,妈妈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嘛!”
“妈妈原本就是东京出身啊,而且高中生的时代我也经历过,所以懂得啦,哼哼。”
“总、总之,我出发了!”
“别忘了帮妈妈向你的小partner道谢哦!另外今天的便当记得要吃光光哟!”
听不到那被阻挡在门后的唠叨声,真昼用飞一般的速度冲出门外,一路小跑了好几十米才慢慢地放缓脚步。
糟糕,心跳得太快了。
她捂着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膛,视线落在上下叠放了三层的便当盒,想起刚刚母亲的讪笑,脸上又是一阵绯红。
因为临近东西代表预算赛的关系,每逢休息天的时候,白波会的练习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才结束。虽然以她和玉野这样刚刚达上C级的嫩手根本和之后那些重要的比赛无缘,不过随着近日来会所里的练习气氛变浓,连他们也时常跟随着前辈的脚步,变得更加奋进起来。于是昨晚在练习结束后,送真昼回家的玉野便“不幸”地被下班刚到家的真昼妈妈抓包了。
当时妈妈只是捂着嘴,笑着和玉野挥手道别,半点八卦的话都没有问。没想到到了第二天早上却突然……
真昼感到苦恼。
在这么重要的比赛关头,恐怕会为这种事苦恼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吧。
纵观白波会,人人都是一副紧张的备战状态。特别是在真岛学长离开后,绫濑学姐就好像一根筋地投入到了歌留多的世界中。那样非人的集中力是真昼从未见识过的,在之前和坪口前辈的练习赛中,她也出乎意料地获得了胜利,接下去在玉野向她提出挑战后,她也毫不留情地以20枚之差将自尊心极高的玉野斩落马下。
“绫濑学姐变了呢。”这是某次和玉野一同结束了白波会的练习,在回家的途中他所告诉真昼的话。
变得强大,坚韧,执着,勇敢,无畏……不止是玉野,所有白波会的人大概都能发现千早的变化,仿佛是下定了一个什么决心,并且正在不断地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实现着它。连向来都担心她在比赛时会变得比较一根筋,太容易被敌人看穿这种有勇无谋的缺陷的原田老师,也开始慢慢正视了千早的改变。
在送牌的技巧上,以及诱导他人触发手误这种细节方面,千早的牌技都像极了已经离开的真岛太一。
“她本来就是个非常善于学习他人优点的选手,你们刚刚没有看到吗,千早她有在很认真地记牌哦。”
经过原田老师的提点,真昼才发现那个竖着马尾,神情严肃的少女在死死盯着牌的时候,更多地会去开始思考。她的身后,仿佛有另一双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那个背脊笔直的身影,正如同附在少女灵魂中一般,逐渐融汇成她独一无二的力量。
去努力,和为了什么人去努力,两者虽然方式可能一样,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真昼抱紧自己怀中的便当盒。所以她相信,最后所演变成的结局,也会和以前不一样。
“真昼!”
前方的晨曦中隐隐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正斜斜地倚在巷口的墙角边,右侧的肩膀上垂着一个扁扁的包。阳光透过他的头顶照射进真昼的双眸,他细碎的发丝从额头被微风轻轻掠起,空气中传来了对方身上独特的薄荷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