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这种被他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对于独自一人长大的诗畅来说,没有什么闲话是接受不了的。她的确没有朋友,没有值得信赖的人,没有人愿意向她倾诉烦恼,她也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朋友对她来说,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从很小的时候就确认了这件事,她的朋友,只有歌牌,只有歌牌在不会背叛她,不会让她对这个冰冷的世界感到绝望。
然而她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自己依旧还是会去在意那些明明是可有可无的流言蜚语,会感到受伤,会感到彷徨。
诗畅背着身,缓缓地在自己的袖中握紧了拳。
关押着自己的那所小小牢笼,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去解开锁?
“请等一下。”
就在对面的四个人结束了对话,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男声叫住了他们。
诗畅惊讶的抬起头,视线中竟是新满脸怒容的表情。
新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诗畅,径直走到那堆人的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说道:“请向她赔礼道歉。”
“什么?”对方完全没有理解现下的状况,条件反射般的回道。
“请收回刚刚所说的话,然后向她说‘对不起’。”
面对着突然杀出,表情异常严肃的这个“不速之客”,两个男生的火气也被激了上来。也许是不想在约会的时候,特别是在女朋友的面前丢脸吧,两个身板看上去要比新强壮一倍的男生猛得抓住了他的衣领,不客气地说道:“你小子找茬吗?”
在对方的恐吓中,新不仅没有半分退缩,反而伸手抵住了对方攥紧的拳头:“失礼的人是你才对,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站在一旁的诗畅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看到新的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表情,看到他拧着双眉,从镜片后的瞳孔中投射出愤怒的光芒。
有一瞬间,刚刚在心中被过滤了一边的那些寂寞回忆顿时碎成了碎片。抹开碎片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少年清晰干净的脸庞,以及他说着“我就是她的朋友”的激烈反抗。
“新……”
她迟疑地跨出一步,但是那句脱口而出的呼唤却立刻吞灭在她的喉间。
男生厉色的拳头已经直直地砸在了新的右脸颊之上,随着一声惊呼,围观的人群渐渐地涌了上来。
她孤独地站在包围圈外,看着眼前那不断被熙攘的人群吞噬的画面,她第一次看到眼眶酸涩了起来。
那曾经被她舍弃和封存,最后只能用歌牌重新建立起来的自尊,那样虚伪,被自己冷眼以待的东西,今天,竟然有一个人保护了它。
新保护了她。第一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自己的身边,反抗她早就已经死心的命运。
第二十九章
真岛梨华打开门的时候,有瞬间的错愕感。
她对着站在门外的人愣了良久。斜斜的夕阳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发丝上蒸腾的水汽,鼻梁上没有架着一直用的眼镜,而是转而被拿在手上。他的右眼上部有一处淤青,嘴角边似乎也染上了红红的一片,外套上沾着少许的灰尘,头发有些凌乱,完全是一副狼狈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
梨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刚刚说出口后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她是谁?”
“抱歉,梨华,太一在吗?”新并没有回答梨华的疑问,而是吃疼地眯起了一只眼,做了一个歉意的手势,“有点事不得不麻烦他一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她是谁?”
对梨华来说,她似乎更加关注那个现身于新身边的女子。
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面孔,苍白,冷冽,烟云般的双眸低低地俯视着梨华,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她站在新的身后,仿佛刻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但却伸出一只细细的胳膊搀扶着面前的少年,以防没有戴眼镜的他因为视力的问题而摔倒。她一言不发,偶尔用余光瞄向身前那个挂了彩的少年,眼神中看不出半点心疼和动摇。
她没有感情,这是梨华的第一直觉。但是,正是这样的直觉,让梨华感到不安。
“我叫若宫诗畅。”
她对梨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冰冷中带着一丝冗沉。
“现在你认识我了,请问可以让他进去了吗?”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梨华睁大自己的眼睛望向说话的少女,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压力重重地积压着她的胸腔,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影,她陷入了一片迷茫。
一直以为像绵谷新这样的人,身边一定不会有什么女孩子的存在。就好像哥哥明明长了一副这么受欢迎的模样,却非要暴敛天物地去玩什么歌牌,所以才落得三年单身的下场。所以像是他那样的话,不用去想也知道,情况一定会更加糟糕。所以自己才会在对方打算要回福井的前一天,“好心”地与他交换了邮箱地址,又在那之后,“好心”地保持每天几句简单的交流。
当梨华转学到京都后,某天,同班同学好奇地问她:“真岛每天都在跟谁发邮件?是东京的朋友吗?”
“没有啊。”她摇了摇头,回答,“那个人在福井。”
“咦?福井也有真岛的朋友吗?你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少啊。”
对方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做了一番猜测。梨华也懒得做解释,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那个人对真岛你一定很重要吧,因为你每节下课都好像会很紧张地查看手机。”
什么……
梨华一时愣住,在对同学拆穿了那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举动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那些曾经被自己解释为对某个人的“好心”,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偏离了预先既定的轨道。
以一个超越普通小学生的感性和理智来说,梨华觉得自己对绵谷新这个人,开始有点动摇。
然而,当她今天突然见到那个人的身边出现了她所不熟知的女孩子时,这种内心的波动感让她更加确信了原先的怀疑。
莫非自己对他……
“新!”
正在此时,梨华的身后响起了太一的声音。
一个水蓝色的身影从屋内冲出,闪现在她的面前。太一高高的身影背对着梨华,挡在她的面前,她看到哥哥的脸上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
“你的脸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若宫去车站接你吗?难道说是车祸?”太一一边问,一边将视线转向新身后的诗畅。
“不是。”诗畅只是给予了否定的回答,然而解释理由的下半句话却似乎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新想要笑着缓解一下僵硬的气氛,然而那缕嘴角的笑纹还没完全绽开,就似乎是碰到了伤口,让他吃疼地闭上了嘴。
“总而言之,先进来再说。”
也顾不得梨华的反应,太一急急地将诗畅和新引进了屋子。
四人一同端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气氛诡异地有点骇人。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气氛的,恐怕也只有忙着给新处理伤口的太一,以及那个一边皱着眉,一边微笑着说“没事,没事”的人了。
梨华在诗畅的面前放下一杯茶,氤氲的水汽一时间吸引住了两个人的视线,朝着同一个地方看去。一瞬间的对视后,她们都别开眼去,不再看着对方。
片刻的尴尬后,那边的太一总算给新简单处理好了伤口。小小的药箱中堆满了剪开的纱布和胶带,看上去有点夸张。
“这个冰袋,新你先捂着,明天眼睛这里的肿块应该会退下去一些。”
“嗯。”新像是个初入的病人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从太一的手上接过冰袋,“真是麻烦你了,太一,本来诗畅说不行的话去医院也可以,不过我的健康证没有带来京都,加上总觉得这么点伤就去医院好像太夸张了一点。”
“说到底,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新?”
“嗯,总之说来话长了。”似乎不准备向太一做详细说明,新低着头,顺势拿起了茶几上梨华刚刚泡好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明天的比赛没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