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行李径直走到签到台,胖子热情好客道,“花老板来来,签字。”
解雨臣打完招呼,俯身签名,又接过签到礼盒。
张起灵说,“什么时候走?”
“现在吧,Shirley说她已经在路上了。我去放个行李。”等解雨臣又回到大堂,张起灵摘了工作人员吊牌让吴邪帮忙保管,两人相携上了车,绝尘而去。
“FD要在西大区上平台了,你们大概是想搭个顺风车?”胖子问。
“有可能,只是今年我们可没钱贴了。”
胖子皮笑肉不笑道,“怕什么,你们家花花这方面可是没话说,只要让他相信有必要,你要天上的月亮也能给你摘下来。”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胖子压低声音,“你以为你那笔额外的市场推广费用哪里来的,他活活从销售费用里挖了个坑,有老销售一状告给老裘说他贪黑钱。幸亏他骨头硬顶得住,后来趁着全球发布去上了封血书给亚太要了笔钱才把这坑填上。”
吴邪一怔,“他这是……图什么啊。”
“犯贱呗。舒舒服服压货不干,偏要搞什么培养根基那一套,吃力不讨好,搞不好到时候还要被人下山摘果子。”胖子停一停,又正色道,“但从长远上说,这才是正经做生意。所以他非得挖来张起灵不可,Shirley杨出了名的只看结果,怎么肯跟他这么玩。恐怕只有张起灵有这个胆色和魄力来舍命陪君子。现在知道自己上了条多凶险的贼船了吧。”
吴邪默然。胖子又伸手拍拍他,“也别害怕,对你来说是好事。市场说白了就是砸资源,给你钱你就用。”
等晚上签到本差不多填满,吴邪跟胖子去会场转了遍,又再次和酒店会务公司确认了明天大会和晚宴的事项,分头一个回房间一个回隔壁假日。吴邪路过大堂时又去顺便提醒下最后收尾的小弟。天堂洲际的大堂拿过奖,绿树如荫流水淙淙,间杂着鸟鸣山更幽,带出人工精心维护的野趣,倒也颇适合酒店营造虚假温馨的宗旨。白天签到时屡屡有人表示赞赏,此刻玻璃穹顶外悬着一轮满月,在室内的灯火璀璨下黯淡得像个剪纸。所谓有明月怕登楼。
大堂靠外侧的沙发上有个熟悉背影,吴邪定睛一看,不是张起灵又是谁,他对面坐着Shirley杨,估计两人在对词。吴邪走近,果然听见张起灵说,“……有请服务器产品部全国市场总监王凯旋先生,为我们颁发年度市场配合大奖。”
他音量压得低,发声有种微妙的醇厚感。像是空山新雨后般又清寂又温柔。 Shirley杨看到吴邪,笑着抬手打招呼,张起灵转头,也对吴邪微微一笑。
“还要多久?”
张起灵翻翻手里的卡片,“半个小时到三刻钟。”
“那我先回去了?”
“行。”
吴邪把他吊牌还给他,又夸了夸Shirley杨气色好,先回了房间。 拾掇一番,他开电脑翻解雨臣给他的预算和销售提上来的需求,开始写第二季度开始的活动安排。等把日程排出来,二季度密密麻麻一片,一直延伸到三季度。吴邪倒抽一口冷气,还是硬着头皮发出了请批准邮件。其实就是去高校去设计院开讲座,赞助参加学术交流活动之类,只是事必躬亲的话看着过于吓人。解雨臣一如既往回得飞快, “是否已与销售协调一致?”
估计在隔壁天堂洲际奋笔疾书着。吴邪赶紧回复,“需求由大区提出,已尽量满足,不能满足的征求意见后修改。”
“代理商会后开会讨论确定,即可着手实施。下个礼拜二午餐是否有空?”邮件同时发给了Leo Zhang。
吴邪准备回复可以,门被推开,他看一眼时间,不多不少四十五分钟。“小哥,下礼拜二有空一起吃午饭?”
“嗯?”张起灵正换拖鞋,停了停。
“花爷约我们谈市场推广活动的事情,眼看二季度了。”吴邪指指电脑,“要么过来看一下。”
“就来。”张起灵脱外套解领带一气呵成,边卷起袖子边走到吴邪身后,俯身看屏幕。他身上隐约散发微妙的栀子花气息,在寂寥清醒的雪松之下带着说不出的宛转柔媚,估计是Shirley杨的香水,原本就是春末夏初才有的,含情脉脉的洁白的花朵。台灯光线勾勒出张起灵的轮廓,细看才发现衬衫带着暗纹,在肩臂交界处看见麒麟的吉光片羽。也许真的是他生逢乱世的拯救。
“附件呢?”
吴邪伸手绕过张起灵撑在桌上的手臂,打开日程。张起灵接过鼠标,从上拖到下,沉默片刻,道,“我只能说建议你按地理位置排一下,减少在途时间。”
“没办法,FD的通常做法是分团队前往不同大区,但我们没团队嘛,要发挥制衡作用只能自己去了。”
“这场,这场……”张起灵指屏幕,“我可能要去一下。”
“行,礼拜二再议吧。”
次日叫床服务定的六点钟,吴邪惺忪间听到张起灵按了电话,起身洗漱,也挣扎着爬起来,想想又煞有介事拉开了遮光窗帘。成都的地方时比北京时间晚,尚未日出,室外充盈着大气散射的玫瑰色。等吴邪也换班收拾好走出浴室,张起灵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带,他个高,也要打平结,那条登喜路物归原主,的确各种衬人。
吴邪也穿衬衫打领带,说,“紧张么?”
张起灵透过镜子对他笑了笑。他这一笑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派头,吴邪常见他低调内敛,猛然张扬一把竟有些不习惯。
张起灵的视线又落在吴邪的颈间,说,“双环结不太适合你。”
吴邪也看向镜中,“是吗?以前有人建议的。”
“的确比较好看,衬托你的脸型。在三四年前也符合你的身份。”张起灵伸手在镜子里勾勒吴邪脸颊到下颌的轮廓,“我建议你换半温莎。也很好看,但比较郑重一些。”
“平结呢?”
张起灵转身,看着吴邪,“你不够高也不够瘦。”
吴邪领带抽到一半,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促狭,配合地按住左胸,“太受伤了。”
“开玩笑的,平结也可以。”
吴邪从善如流松领带,“平结我会,半温莎怎么打?”
“你就这样,把大领放到小领旁边……算了,抓紧时间。”张起灵一步跨到吴邪面前,握住他领带,顿一顿,又说,“转过去。”
“哎?”
“我只会给自己打,面对面怎么反过来打我不会。”张起灵又扳过吴邪,两人看着镜子里。
“真坍台啊张老师。”
“你颈椎在我手上,说话不妨注意点。”换个角度张起灵似乎颇得心应手,运指如飞,又轻柔调整领结的位置与形状。
吴邪端详自己。和张起灵。玫瑰色正在转换为白昼,一切都沐浴在明亮而稀薄的晨光中,又是那种新鲜快乐而美好,跃跃欲试,一切都亟待开展的感觉。张起灵替他抚平衬衫翻领,“好了。”
吴邪转头,各种角度观察一番,很完美,形状和大小都无可挑剔,配今天略宽的领子也不错。
“太紧了?”张起灵的手虚拢在他的颈项,“我习惯贴一点。”
“不,很好。”
张起灵这才松开他,两人分别拿了外套出门。“看不出来你对这方面还挺有研究。”
“形势所迫。很多时候客户只给你最开始的两分钟,如果被条领带坏了大事太不值得,不过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真正的……”
“真正的道是需求,这些都是术。”
“孺子可教。”张起灵赞许道,“此外也没人帮忙处理这些事,只能自己研究了。”
餐厅还没开,两人直接去了隔壁洲际的会场。胖子和Shirley杨已经在了,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巍峨签到展板与台上鲜花着锦依旧。打过招呼,张起灵和Shirley杨上台走场,胖子和吴邪在台下看热闹。两人都是经年尘土满征衣的人物,各种胜似闲庭信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