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他走出。解雨臣按的是再上一层，很快就到了，他最后回眸，说， “你们晚上再看看幻灯片，看是不是要根据这单再改一改。”
吴邪和张起灵都点点头，回到房间各自洗漱收拾完毕，双双翻开笔记本。吴邪打开产品资料。还好他有备无患早就做完了全套翻译，不然现在要吐血了。张起灵坐在对面，笔记本位置稍微错开，也在轻轻敲击着键盘。他还是老习惯，套了件白色圆领T恤衫，带着各种清醒通透沁人的薄荷与雪松味，想想其实很嚣张。
“小哥。”酒精上头，有点困，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嗯？”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这件衣服，上海人民昵称它为老头衫？”
“我知道。”张起灵说，“我是挺老年人的。”
“也是，打太极看报纸听广播之类的……”吴邪说着说着笑了。
张起灵也笑，“既然退休了，就要从事这种养生活动。”他这样笑起来依然带着那种在他身上罕见的，略有些撒娇感的天真，像无形的涟漪荡漾开去。
吴邪想了想，说，“那怎么又接受了退休返聘？”
张起灵指间未停，回答，“因为被花爷说中。”
只有把这场仗打完，我才会真正放下。“……何当痛饮黄龙府？”
“高筑小范风雨楼。”张起灵接话，“而且当时成为拖累，使我觉得非常不安。”
“你怎么会是拖累。”
“我觉得自己有所亏欠，对花爷。”张起灵说，“以及对你。”
吴邪一怔，张起灵正抬眸。四目交接。
他的轮廓依然英俊而完美，但时间已经滤去了眼神中刀锋一样的凌厉，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当时没有帮上什么忙，非常抱歉。”吴邪说。
张起灵又笑起来，“有人欠你人情不好吗。”
吴邪也觉得这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客气有些好笑，便也笑着回答，“挺好的，想好怎么偿还没？”
“暂时没有。”
“抓紧时间啊，过两天加利息。”
“可以。”
吴邪见张起灵从善如流，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自觉有些小人长戚戚，又补充，“别怕，说不定过两天我就忘了。”
“我会提醒你。”张起灵说，“以免你忘记。”
第七章
第二天分部门会，老裘很给面子地带着人事财务总监先来了FS会场，等解雨臣说完，上台好好鼓舞了番士气，回答了几个问题，还带着吼了吼必胜。昨天解雨臣的开场白已经掀起了高涨的团队归属感和自豪感，见大老板这么重视，众人更是锦上添花地群情激昂了起来。吴邪下午上半截在主场讲产品，下半截去工程师团队说，累个半死，晚上团队饭连话都不想说。还好销售们识相，知道老大喝酒上头，主动点的软饮料。
早早解散，黑瞎子走过来说，“我约了霍玲在大堂吧。”
“行。”解雨臣点点张起灵和吴邪的肩膀，示意跟上。
当年的MDD工程师团队，售前在还留在FD的只有潘子和霍玲。依旧一个在西北大区一个在南大区。霍玲也依旧是唯一的女工程师，她未必不知道自己早已到达职业生涯的玻璃屋顶，只是真心喜欢这个职位，一直舍不得放弃而已。此番FD工程师兼任FS工程师，也不知这二位旧人作何感想。
酒店大堂吧是半露天式，外面正对泳池，光带缱绻如深海。四人走进去，霍玲正打着电话，看到他们，起身打招呼。解雨臣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快坐。
“妈妈也爱你。”霍玲柔声说完，收线。
解雨臣笑眯眯道，“跟女儿打电话啊？”
“是啊。”霍玲眉开眼笑。
“真幸福。”
“觉得幸福自己也生一个。”霍玲上下打量解雨臣一眼，“女儿像爹，你家要是个小姑娘肯定是美人……”
大家都是旧相识，说话难免没大没小。几个人都笑了。
“不着急。”解雨臣挥挥手，“瞎子都跟你说过了？”
“说过了。”谈话领域进入工作，霍玲正色。
“历史方案和数据拿到了吗？”
“已经给她一部分了。”黑瞎子说，“还有一些边缘些的，让销售去弄了，可能稍微晚一点。”
解雨臣转向吴邪，“天真，这个单比较敏感，你多帮玲玲一点。”
霍玲一双杏眼眨了眨，“敏感？”
“一来产品没有正式在中国上。二来……”解雨臣举起右手食指，“全球第一单。”
他的眼眸在水光潋滟中似笑非笑，“一战定死生。”
五人当晚仔细分析了下当前形势，第二天兵分两路，黑瞎子带解雨臣和霍玲去拜访客户，张起灵带吴邪去见盘马。吴邪和张起灵出酒店时看到团队建设的旅游大巴停在门口，正好轮到市场团队上车，胖子看到他们，做了个祝你好运的口型。
江海这几年来发展得不错，MDD分崩离析时TPZ全球停产退货，它没承受什么损失，又攒了些储备项目挺过了山呼海啸的经济危机，现在已经成为横跨美妥乐数条产品线的南大区第一代理。代理商和厂商间总有些藏恩怨各一半，江海曾经和小范闹翻，和美妥乐也未能免俗，张起灵得到的消息是江海准备上市，资金链有点小问题，向美妥乐申请先订货再打款的三十天账期，美妥乐传说中的相互制衡立刻发挥了作用，渠道部同意，财务部不同意，个人电脑部同意，储存部不同意……吵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盘马听闻美妥乐的反应立刻发挥土匪出身的本色，暴跳如雷，大骂美妥乐不仁不义，当年要不是他免掉两个财年服务费，广州军区直接落标看美妥乐服务器连带储存要在南大区喝多少年西北风。不过大骂归大骂，什么叫商人，商人就是万事都好商量的人。生意上美妥乐和江海还是热热闹闹地来往着。
而现在这个单是厦大直属Z研究所的扩容，原本用的美妥乐，但年代久远渐渐跑不动那些复杂测算和模拟，数据量也越来越大，必须升级。原本定在3月份发招标文件，不知为什么提前到了1月。吴邪一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耳熟，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可不就是以前张起灵请他去做过服务器讲座的那家风向标。美妥乐肯定会要拼命把储存保住。不过以前都是黑瞎子在维护客情，这次他改换门庭，美妥乐也算临阵换帅，倒是个好消息。
胡思乱想间，出租车已经一路进了市区，停在段闹中取静的私家路口。张起灵领着吴邪穿过满路梧桐，进了个院子。吴邪看到正门围墙根有个市保护建筑的小金属牌，不由感叹，“选这种地方做总部，真是又低调又招摇。”
张起灵指指主楼前两只张牙舞爪的兽类石雕，“从这里比较能看出盘马的性格。”
吴邪仔细看了看，像狮子又不是狮子，便问，“怎么说？”
“这是一只睚眦和一只饕餮。”
又霸气又不走寻常路，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前台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要来造访，笑脸相迎，打了个电话再带他们往二楼走。他们在楼梯转角处碰到了带着小弟来迎接的盘马。他头发已经全白了，整个人高大而瘦削，面上带笑，眼中却始终带着审视和探询，十分精明。双方寒暄握手，张起灵介绍吴邪，盘马也介绍两个小弟分别是市场部和技术部负责人，然后带着张起灵回了办公室，留小弟接待吴邪。
吴邪暗暗留心着办公室里的动静。盘马是个大嗓门，哇啦哇啦的，不知道张起灵跟他说了什么，明显心情很愉快。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张起灵才出来，盘马把他们送到门口，连连说回头再聊。
出了私家路，张起灵才问，“你们在外面谈得如何？”
“他们那个所谓的市场部负责人明显是个二世祖，估计是哪位衙门里的少爷，养着留门路的，对生意不感兴趣。”吴邪回答，“技术部负责人倒是懂得多，但比较识相，没太多问我们产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