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之前所有的不解和恼怒瞬间化为乌有,我担忧问道:“还有得救么?”
“癌细胞已转移至骨头,现在靠精神药物缓解疼痛。”颜朗的拳头紧握,手臂青筋爆凸,禁闭地双眼和痛苦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无能为力。
我缓步至他身边,抚摸他肩膀,脑袋靠着他结实的臂膀,同他一起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我曾想过颜朗会用各种借口跟我解释这件事,比如病人强制要求,比如她是他某个远房表妹……从未想过真相是如此的简单,也从未意料过解释会如此简洁明了。真相说出来的那一刻,我只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很猥琐。我能理解颜朗的痛苦,尤其是一名医生对病人病情手足无措的那种无奈与愤懑,我们教育界何尝不是没有无奈与愤懑。
我的一个学长前不久跳楼自杀了,晚上从五楼办公室跳了下去,直到第二天上班时才被人发现。他跳楼前留下一封信,信中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想法。
他教初中部,他们班有对男女同学早恋,原本他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校方极力要求他处理好这个问题,多次全校教师大会上点名批评他,后来他找到这对学生,对他们进行了几次思想教育,话也没说多狠,无非是那些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接触一些成年世界的东西,比较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是,他说了一句“再屡教不改,我就要请你们家长过来谈一谈了。”
年轻人的世界和想法,我们成年经历过,可感觉啥得早忘得差不多了,想要换位思考难得狠。况且如今时代不同,父母那年头男女生之间都是腼腆的,搭腔都害羞,到了我们这一代,男女之间是青涩的,挺多就是在桌下拉个小手,而到了21世纪,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老年人是完全不懂了,过于早熟和任性的事儿太多太多。网络的普遍使用以及垃圾新闻资讯的误导,导致现在部分年轻人想法极端而又自私。就如学长班的那对男女同学为证明自己是真爱,一同跳湖殉情了。
他们跳得果敢而壮烈,可曾想过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任性和自私?双方父母哭红了眼,三天两头到学校闹事,在学校门前摆花圈,拉挽联,要讨个说法。
校方为了顾及自身颜面,沉默这件事,便将所有责任全部推到班主任身上,理由是因为班主任教育问题导致两学生出现意外。而班主任不过是应校方要求找两学生谈了谈,简单地进行了思想教育罢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学长的教师形象受到了极大的诋毁,终于在一个月之后他选择轻生,他在遗言中这样写道:我尽力了,我努力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努力去劝说他们低调一点,可惜我不仅没有成功还毁了两个宝贵的生命,我愧对人民教师的头衔,对不起大家!如今只有一死来请求大家原谅。
归根到底,这事儿怪谁呢?那对自私青涩,选择轻生的情侣,到了下辈子还会相爱么?那些理直气壮,用粗暴方式讨说法的当事人家长们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责任嘛?还有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封杀消息的校方不感到愧疚么?说到底,班主任也不过是个受害者罢了。
晚上颜朗抱着我入眠,他睡得很沉,我轻抚他疲惫的脸颊,心里五味杂陈。我心疼他的努力,心疼那姑娘的薄命,却又庆幸自己有颜朗和简单幸福的生活。
我买了一堆营养品准备和颜朗一同看看那位病重的姑娘。
水蓝色的窗纱随风摆动,洁白鲜嫩的百合静立床头,那位叫吕美琳的病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尽管她穿着病号服,尽管脑袋上没了头发,但她微微一笑依旧是那么的美丽。
第17章
“这位是吕美琳。”颜朗揽着我的腰,对我介绍道。
葱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干燥发裂的嘴唇像几百年没喝过水,倘若不是生病没什么精神,我想她那双杏眼应该会更大更圆更亮。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尽量装成大度的样子,就像从来没看见过她和颜朗一起吃牛排似的伸出手来,主动去和她握手。
平时我们握手都该伸右手才对,然而她却伸得左手,我正要在心里暗骂她太没有礼貌,眼睛却不小心瞥见她微露出白色被子外面的手背,插满了输液针。
尽管我不太喜欢她,但心却突然抽搐了一下。我又想起颜朗说的那句话:肾癌晚期。
“嫂子,早就听颜哥说起你,早就想见见你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世事难料,没想到今日在我病危之际见到了你,百闻不如一见。”吕美琳压根儿不像个病危的人,一口气说上一连串的话,精气神挺好?上来就称呼我为嫂子,这么的懂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勾引别人老公的人。应该是我多虑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十分惭愧,我觉得之前我把生重病的她想得那么过分真的太过分了,太差劲了。我心疼道:“美琳,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我放下包包,过去搀扶她,并找来枕头竖放,方便她倚靠,谁知伤害来的猝不及防,她当着我和颜朗的面,笑嘻嘻地说道:“嫂子,你和颜哥说得有些不一样,没颜哥描述的漂亮。”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望一眼目瞪口呆的颜朗,讪笑问道:“是嘛?他怎么说我的?”
“他说你长得像明星韦萌萌,甚至比她还好看。现在我看你本人,不过如此。”吕美琳上下打量我,鄙夷说道。
当初看见她和颜朗合照,我猜想她那样长发飘飘有些清熟气质的女孩子,应该是知性而优雅的。没想到今日见到真人确是这样的口无遮拦,甚至丝毫不分场合,不留情面。
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跟她一般计较,于是我故意笑说:“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吕美琳咕哝腮帮,不再看我,想必是被我的话给压抑下去了。沉默三秒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越过我的身体,冲颜朗笑道:“欧巴,人家肚子有点饿了,想吃巧克力蛋糕呢,欧巴你可以去帮人家买来嘛?人家现在好想吃的。”
颜朗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说:“好。乔乔,快要中午了,你要吃些什么?”
“随便,你吃啥我就吃啥。”我说。
“行,你在这儿陪陪美琳,我等会儿就来。”颜朗对我说完,转而更加温柔地对吕美琳说:“美琳,你要乖乖的,哪儿不舒服要及时告诉医生呦。”
“会的啦,欧巴你真贴心!”吕美琳甜甜地说。
当着我的面对颜朗撒娇,还叫他欧巴!这女人真是太过分了!巧克力蛋糕,真会吃,难怪会得肾癌!颜朗也是奇怪了,平时不是情商挺高的嘛?不是挺正经的一人嘛?竟然对她用“乖”这个字,如果我没记错,他还从来没用那种超级温柔的语调对我说过话。两人绝逼有问题!都不拿我当外人,到底谁和谁是夫妻?!
颜朗出去了,我瞅着吕美琳那绿茶样儿顿时不想鸟她了,刚刚还因为她是病人有些同情心疼她,现在想来我真是闲得腚疼!
我坐在她对面病床上,一声不吭地玩开心消消乐。闯关游戏真的好恶心,不知道小晶晶怎么有耐心玩下去的。对于这种游戏我真的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好几次都卸载了,然后又被小晶晶催着送精力再次下载了。
小晶晶曾看过我玩开心消消乐,她说我玩游戏时从来不动脑子,而且眼光局限,只看手下的,所以不过关是很正常的。万一哪次过关了,那真是踩到狗屎了。
三分钟不到,精力已经被我用完了,完败。这关我已经卡了两个星期了。
“嫂子,我有点渴,可以帮我倒杯热水么?”
我收起手机,走到床头柜边,拎起水瓶,端起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
“谢谢嫂子。”吕美琳仰视我说。
“不客气。”我说。
“嫂子,我肩膀有点酸,你可以帮我捏捏嘛?”她扭动肩膀,葱白但好看的脸扭曲,看上去貌似真的很难受。
我默不作声,拐到她身边坐下给她揉捏。她脸蛋略圆,看起来有不少肉,但揉捏肩膀时我却发现她瘦得可怜,双手按上去全是骨头。
这么多骨头,肩膀还会酸?酸得是肉还是骨?
“右边右边,靠左一点,上上上,再下一点。再右,嗯对。”吕美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揉个肩而已,忒烦人了些。想着她是病人,又是颜朗的老朋友,我应该体谅她,于是我耐住性子,将她那皮包骨揉捏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