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索额图将烟杆子在桌子边沿磕了磕。
格尔芬连忙伸出手,接过烟杆子。
阿尔吉善则趁机递上了一杯茶去。
索额图喝了一口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太子卸磨杀驴罢了。”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哪里能不担心这事。
刚才太子来的时候他们虽然没能听到太子和他们阿玛到底说了什么话,但是他们两个也能猜测出来一二。
不光他们两个,几乎所有太子党的官员都能猜得出来。
张廷玉奉了万岁爷的命令行事,手中又握着物证,事情查清楚,是早晚的事情。
“阿玛,您既然知道,那您还……”
阿尔吉善不及他的大哥格尔芬稳重,当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阿尔吉善,你不懂。”
索额图历经风雨,所见所想,岂是两个儿子能比得上的。
他漫不经心地抚着茶盖,淡淡说道:“这次对太子来说,未必是件祸事。”
“可是……”
阿尔吉善面露急色,他道:“现在外头都在传万岁爷有另立太子之心。”
“胡说八道!”
索额图直接呵斥道,“什么另立太子,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太子殿下简在帝心,怎么可能会被废了!今日这种话你万万不可再说,倘若说出去,别说太子,我也饶不了你。”
索额图的发怒让阿尔吉善满头冷汗。
他诺诺地称了声是。
格尔芬道:“阿玛,二弟也是无心的。不过,这事孩儿也有听闻,孩儿已经命人去查究竟是什么人在传这样的话了。”
“好。”索额图满意地看着格尔芬点了下头。
他道:“你们两个放心,这件事对我们、对太子,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万岁爷这是在给太子殿下铺路呢。”
“铺路?”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两人一脸不解。
索额图捻着胡须,道:“没错,这次的事情恐怕结果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顶多不过是被褫夺了官职,但等太子殿下登上九五之位后,我们家的荣华富贵才真正来了。”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两个人一下子明白了。
兄弟俩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轻松的眼神。
要真是如此,那他们可就能够放下心来了。
廉亲王府。
胤禩听着胡小四的回话,神色若有所思。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对胡小四点了下头,“你下去吧。”
“喳。”
胡小四领命退了下去。
胤禩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他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望着黑暗的苍穹,唇角翘起。
索额图、太子二人这次恐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翌日早朝。
索额图当着朝廷大臣众人的面,取下头上顶戴。
他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自陈罪名。
索相爷的这一举动吓到了不少人。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猜得到索相爷和太子能有如此气魄,壮士断腕。
胤禔铁青着脸,留着胡须的嘴角绷紧,身上的气息瘆人。
而胤祐等人则面露惊讶的神色,眼神不断地在太子和索相之间来回逡巡。
“皇上,罪臣犯下此等大错,实乃鬼迷心窍,一时糊涂,罪臣不敢求饶,只愿皇上莫要因此错怪太子。太子于此事一无所知……”
索额图老泪纵横,他磕着头,一声更比一声沉闷。
康熙冷眼看着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像是在看着一出闹剧,一出可笑的闹剧。
自首。
索额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康熙眯了眯眼睛,对张廷玉说道:“张爱卿,既然索额图已经自认罪名,那依你看来,该判何罪?”
张廷玉被点到名字,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九十五章
张廷玉满头大汗。
卖官鬻爵那是死罪来着。
这事, 不必说,整个朝廷没有人不知道。
张廷玉敢告太子的状,可却不敢说出康熙要他说的话。
索额图和太子等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索额图苍白着脸色, 嘴唇颤抖, 他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张廷玉,难道你身为朝廷大臣,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康熙怒冲冲地责问道。
这话张廷玉承受不住。
要是他承认自己不知道,他敢肯定, 万岁爷能立马让人除了他的顶戴,把他拉下去。
张廷玉颤抖着声音:“回圣上的话,这、这是死罪。”
张廷玉的话像是一声闷雷, 在所有人耳朵旁边炸响。
无论是索额图一行人, 还是胤禛等阿哥们,都是跟着脸色一变。
“没错, 你回答得很好,张廷玉。”
康熙背着手,从容走下汉白玉石阶, 他的脚步声在此时乾清门前格外清晰, 哒-哒-哒,这每一个脚步,都仿佛重重地踩在那些心里有鬼的大臣们的心里。
他的脚步在索额图跟前停了下来, 一字字说道:“卖官鬻爵, 这是死罪!”
索额图浑身发抖。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踏入了一个满是冰水的深潭,浑身上下被冻得无法动弹,脑海里嗡嗡地, 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啊, 将索额图押进宗人府!”
康熙喝道。
左右侍卫从外头鱼贯而入。
索额图仿佛一具死尸一般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张廷玉,这事既然朕已经交给你来办,你可得好好办清楚、办明白了。”康熙重重地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张廷玉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微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所有人都清楚。
索额图一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太子握着拳头,他的掌心已经满是鲜血。
昨夜他和索额图商量的时候,还都以为索额图最糟糕的情况恐怕不过是被罚夺走官职罢了,没想到,这次,老爷子竟然会如此雷厉风行。
这一招,打得所有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张廷玉被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敲打了一通,回头彻查案件的时候,根本不敢松懈。
索额图一家没多久就都被押进了宗人府。
树倒猢狲散。
围绕在索额图周边的那些大臣们这个时候,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更有索额图的仇敌们,此时趁机落井下石,纷纷抛出手头上索额图一家的把柄,什么强占民田,什么纵容下人鱼肉百姓,一桩桩,一件件过去因为索额图权势而被压下去的案子都浮现在了水面上。
康熙的怒气也更加大了。
他知道朝廷之中素来是欺上不瞒下,但没想到,索额图他们一家既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张廷玉前来汇报的时候,还有些迟疑,量刑会不会过重。
可是康熙只是粗略听了下他的话,便点头道:“就这么办,张廷玉,朕有件事要问你。”
一听这话,张廷玉绷紧了神经。
他恭顺地答道:“圣上请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索额图家犯下这么多事,为何到现在,朕才知道?”
康熙背着手,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地看着张廷玉。
张廷玉结结巴巴地说道:“陛、陛下……”
康熙深吸了口气,他闭了闭眼,对着张廷玉摆了摆手。
“你不必为难,朕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些人都觉得太子简在帝心,故而不敢让朕知道那些事情。朕虽然国君,却是个聋子、是个瞎子!因为,他们都觉得朕快死了,该让位了。”
“陛下!”
张廷玉吓得跪倒在地上,“陛下,我等朝廷大臣心中只有陛下,陛下龙体康健,必能寿比南山。”
“行了,张廷玉,你起来。”
康熙对张廷玉说道,“你上前来坐下吧。”
“是、是。”
张廷玉的一身官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他走到前面,在凳子上虚虚坐着。
“张廷玉,你是三十九年的进士,朕没记错吧?”
康熙问道。
张廷玉连忙点头,“陛下圣明,微臣的确是三十九年的进士。”
“三十九年啊,眨眼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康熙感慨万分地说道,他道:“朕还记得,当初见到你的时候,朕就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人,现在看来,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