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及你(53)

孟舟没收了司澄的手机和电脑,她每天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她的房间里。

司澄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左放快要坠入悬崖的背影。

她不知道L城正在发生些什么,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还不能回去,那她将会永远失去左放。

孟舟每天会到房间里来陪她说话,吃饭,顺便用他那可恶的心理医生的眼神望着她,告诉她,时间会冲淡一切,所有一切都会好的。

司澄想,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如果没有左放,那么一切都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在房间里沉闷了两天,司澄告诉孟舟,房间里太无聊,她想看书,如果能有一个ipad给她看看电视就最好了。

大约是看她可怜,孟舟满足了她的愿望。

司澄不知道孟舟是单纯相信她还是故意放水,他把iPad递给她,跟她说她可以上上网,不过只能看看英国国内新闻。

但司澄显然不会听话。

这个iPad是之前司澄上学的时候留下来的,她在英国用的邮箱一直登在这上面,连上网络后,蓝斯的邮件恰好来了。

司澄来不及看邮件的内容,只反复确认发信人是蓝斯,然后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护照号码和两天后唯一一班飞去L城的航班时间发给了他。

司澄不确定蓝斯是否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只是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ok】

确定蓝斯明白了她的意图,司澄松了一口气。

晚上,她开始查阅蓝斯给她发来的邮件正文。

“澄的专访”这样的字眼跃入眼帘,司澄心头一跳,猜到这是之前蓝斯说的左放唯一答应的采访。

她接着往下看。

专访关于专业方面的问题很少,大约是被蓝斯截去了,剩下的内容是提问和回答的形式。

司澄不知道左放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姿态面对陌生的采访者,只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撰稿人对他的欣赏和喜爱。

无论是“天才画手”还是“炙手可热”,一切夸奖放在左放身上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浑然天成。

问:「方便问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吗?」

澄:「不太记得了。」

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画画产生兴趣的呢?」

澄(想了一下):「一开始对我来说,画画只是一种可以让我放松的手段,在八岁之前,我对画画的执著是因为家庭氛围的压抑,只有关在画室里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能够呼吸。真正产生兴趣,是在遇见她以后。」

问:「她?这个她指的是?」

澄:「她是我的玩伴,朋友,爱人。」

问(笑):「爱人?这样看来,我们大约是可以听到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了?」

澄(摇头):「并不美好。」

「童年时期,我家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园,我常常蹲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花草盛开,看着它们凋谢,但很长一段时间,我分辨不出它们的颜色。但我并不是色盲,也没有任何视觉上的问题。怎么形容呢,在那个时候我画了很多被人称为天才的画作,可在那些画面里,我只是遵循本能去描绘,所有的色彩都只是我胡乱涂鸦。

直到她出现。

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封闭,无趣,就像我不能理解颜色那样,每天除了重复单调的呼吸,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活着。而她的出现打破了我与外界隔绝的高墙,重建了几乎我所有的感官。

我开始在她身上了解了颜色。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可以说,她是我一切关于色彩的认知,」

问:「嗯,可是你目前所展出的画作里似乎并不常见这些明亮的色彩,你甚至有一幅完全黑色基调的画作,不是吗?」

澄(苦笑):「那是因为我失去了她。

失去她,我失去了对色彩的感知,和对这个世界全部的幻想。在离开她之后,那些被她重建的东西全都坍塌了。之前外界一些评论说的没有错,我很阴暗,阴暗到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在失去她之后,巨大的黑色向我倾轧过来,冰凉的湖水将我淹没,槐树终于停止了生长,一地枯黄的落叶没有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

我想,我大约看见了衰亡。」

问:「呵呵,你这样说好像有点悲观。而且你即将问世的作品不是和从前的作品完全不一样了吗?」

澄:「嗯。」

问:「让我猜猜,是因为你又找回了她?」

澄(摇头):「是,也不是。即将问世的作品,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封情书。」

问:「情书?最后一封?」

澄:「我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也写不出优美的文字,我唯一擅长的只有画画。」

这些文字这样冰冷,可司澄却仿佛能看见左放就坐在她对面。

他脸上每一丝细小的表情都在她眼前清晰可见。

他在向她告白,也在向她道歉。

他早就预见了今天吧,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注定再次分别。

这篇采访已经被人为的修正过了,但这里面的每一句在司澄看来都像最后的遗书。

司澄抹去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湿意,纤细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蓝斯给她发来了那幅还没来得及发表的作品。

如采访中说到的,澄的画作一向以黑暗为基调,他几乎没有使用过任何明亮的色彩,但这幅画却完全不一样。

不是以往写实的风格,也不是肖像画,而是一幅铺满了颜色,抽象得完全不是他之前风格的画作。

画的标题是《你》。

这是左放送给她的情书,是绝笔。

他在告诉她,司澄,你是耀眼的白,是热烈的红,是明艳的黄,是忧郁的蓝。你是一切这世上最美妙绝伦的色彩,你构建了我心中关于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

可是司澄,对不起。

整个画面右下角唯一一点的黑色像是画笔不小心抖落下去的墨迹。

浓黑的颜色只出现在了整个画面最不起眼的地方,可司澄却读懂这是左放最后的挣扎。

他把自己缩在这样的阴影里,努力等她,努力坚持。

他等到了,也坚持过了,可司澄已经救不回他了。

槐树从根里开始腐烂,枝干上再也长不出新的绿叶。

如他所说,他已经走向了衰亡。

司澄抱着iPad,无声地抽动着肩膀。

在这封邮件的最后,还有一幅画。

蓝斯说:【这是左放留给你的信,还有一把钥匙。】

那封信上没有字,只是一幅少女的肖像。

是司澄。

铅笔淡淡的灰色勾勒出了司澄的侧脸,秀气的眉眼轻皱,小鹿般澄澈的双眸微微朦胧,那个时候太青涩,青涩得连眼中点点的不耐都隐约带着娇俏与明媚。

这是上高中的时候。

有次上课偷懒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司澄觉得有人在看她,睁开眼却是左放。

他撑着下巴,好看的眉眼隐隐含笑,淡淡温柔的宠溺让司澄不自觉地对他撒娇。

【不要看我啦!】她用手语说。

这样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太远太远,可当看见这幅画的一瞬间,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画面却又突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司澄不知道,这些年左放便是凭借回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才坚持走到今天。

关于她的每一个时刻,都在他脑海中永久留存,从未褪色。

一别五年,这五年实在发生了太多,他也变了太多。

但还好。

他最后见到了她,甚至与她拥抱过,亲吻过。

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左放在信纸最末位的地方用小小的字迹写:「司澄,我爱你。」

傻瓜。

左放大约是这个天底下最傻的人。

他爱她,她何尝不是一样呢?

司澄将iPad抱在怀里,想象着她抱着的是左放。

等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骂他,还要在他面前大哭一场,让他心疼,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擅作主张的事情。

等见到他。

她一定能见到他。

-

飞往L城的航班在两天后的下午。

司澄在这两天里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连脸上的泪痕和从噩梦中惊醒的疲惫都与往日无异。

孟舟将她的情绪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时叹气,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司澄都会陷入抑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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