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74)

原来如此,沈寰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点点头,“既然令弟介意在下身份,那在下也不便多留二位。沈某还有事,就请二位自便罢。”

蒋铎还要再辩白,蒋钊已起身,拉了拉他的衣袖,一改方才的犀利冷峻,神情颇为乖巧温顺,“哥,人家都下逐客令了。”

分明就是幼弟和兄长撒娇,蒋铎也很吃他这一套,无可奈何的笑笑,跟着起身抱拳,“打扰沈兄了,那,那咱们改日再会。”

等人一走,白音立刻摔摔打打上了,满肚子怨气倾囊道出,“什么玩意,一副小白脸样儿!跑到小娘面前花马吊嘴,也不看看他配是不配。怀疑咱们,哼,我还怀疑他呢,做了贼人还这么虚张声势。”

一面收拾茶杯,一面继续发泄,“白瞎了我的手艺,就不该给他泡茶喝。”

沈寰朝她手里望了一眼,“你好像并没给人家上茶,他没喝着,大可不必气成这样。”

白音低头,见手里只捏着两只杯子,顿时一笑,“也是,他是闯进来的。没规矩的人,自然也用不着我以礼相待。”

收拾完,复坐下来,看着凝眉不语的沈寰,“大爷……”

“嘘。”沈寰比了一记手势,侧头不知听着什么,半晌才道,“那个蒋铎在楼下和掌柜说话,教把咱们的房钱结了,还说咱们是他的朋友。”

“啊?”白音瞠目,“还真是个仗义疏财的真汉子,比他那个弟弟强多了。不过那个小白脸儿,看着倒不像是汉人,那五官和肤色很有些胡人的影儿。”

沈寰没太理会这些个,也就无从谈及。白音想了想,又问,“那您心里什么主意,以后和那个蒋铎接不接触?咱们白占了人家便宜,说到底总归不大好。”

“那是自然,拿人手短嘛。”沈寰冲她眨眨眼,“今儿天晚了不折腾,明日一早,咱们收拾东西,换张脸,去别处住下。银子我会留在柜上,这个人情咱们不欠。”

避开了蒋氏兄弟,两人终于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白音虽好奇她日后的打算,可也善解人意的不去多问。俩人白天有空就去街上闲转,顺带瞧瞧这座城池的日常风貌。

杨轲果真没骗她,潼关城在高凤翔治下,俨然是一派世外桃源。男女老幼互敬互爱,买卖生意童叟无欺。官吏和善,百姓富足,连带那些逃荒而来的流民,都能很快得到了一份营生,安心过起日子来。

“这就是治世啊,人人有衣穿,有饭吃,各自相安无事。”白音感慨,“论其乐融融,倒是比江南那些富裕地方还强些呢。”

称赞过后,又添怅惘,“要是我当年也能赶上这么个好地方,该有多好。我爹娘就不用把我卖了,眼下我们一家子还能生活在一处。就是穷点,三顿饭没有白面吃,也还是好过骨肉分离。可谁又知道他们眼下在哪里,活得怎么样呢。”

这世间,果然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沈寰有些庆幸,自己当日收留了她。若是真的一走了之,恐怕这会儿她已被孙家捉回去,当成坑害孙恒的同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白音也是这么想的,下一句就抖索起了精神,“可见我的命还是够硬,也够好。早十年衣食无忧,还学会了读书识字,知道了那么些好吃好玩的,也算受用过了。之后遇上了您,从此以后更是所向披靡,吃香喝辣,全不在话下。这样的日子,就是说给我爹娘听,他们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你想不想他们?”沈寰心有所感,悠悠问起,“要是有机会,你想不想去寻他们?”

白音说当然想,顿了顿,终是发出一声叹息,“可是该去哪儿找呢……我和他们都有十年没见了,离开的时候小,是因为家里遭了灾,才一路逃荒上的扬州……他们得了银子,过后也未必会留在扬州过活,估摸着,还是回乡下去了。可惜,我已经连家在哪儿,都彻底记不得了。”

“我也是。”沈寰第一次对她坦言身世,“我的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三个哥哥,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所谓家乡已经回不去,所谓亲人……”

她没说下去,是因为想到心里的那个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定义,该怎么怀念,倘或日后有缘,又到底该不该再见。

白音接过她没说完的话,“所谓亲人,就放在心里做个念想罢,时常惦记着,时常为他们祝祷就好。”

她笑容真挚,目光温和,很能抚慰人心,令沈寰再一次觉出,自己没有救错她,这是一个骨子里,十分贤惠温婉的好姑娘。

第63章

<真假雌雄>

白音不光贤惠,心里还透亮不藏事。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睡得沉。头一挨枕头,片刻就能气息平缓,之后沉酣一觉直到天明。

所以晚间的时光,对于沈寰而言,就是来去自如,十分悠游方便。

她需要在僻静无人处,修炼内功心法,以及灵动子上记载的暗杀术。

沈寰所修内功源出道门,道家讲究阴阳相生。女子体质又属阴,适合在开阔处静心夜练,顺带能更好的汲取月光精华。

至于暗杀术,其实并没有多复杂。不过讲求两点,一击即中和全身而退。

她对前者更感兴趣,要做到这一点,就要先练好定力和胆识。

数九寒天,渭河已经冰封。破开一圈冰面,底下的流水仍然不失滔滔。踏足下去,是彻骨的寒凉。想不做下病根,必须以内功全力相抗,以至于她周遭的水流渐渐蒸腾出热气,再也无法凝结成冰。

然后取出弓/弩袖箭,集中精神。在暗夜下,射击开阔冰层,直到射中袖箭扎入表面,却不会破坏冰层。再慢慢地凝气屏息,以身相抗水流的同时,全力射出一个完整的,横平竖直的顾字。

至于胆量,距离潼关三十里路的华山,是绝好的修炼场所。华山早前是叫花山,水经注曾有云,其山高五千仞,削成四方,远而望之,又若花状。因花与华相通,久而久之的,就被人们叫成了华山。

无论水经注上说得多好听,其实也还是在形容一个险字。南峰最高,千丈绝壁,直立如削。起初她花一个半时辰攀上落雁峰,以后逐渐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少。十天之后,她改攀西峰。那里山脊蜿蜒,怪石嶙峋。她自莲花峰上向下跃,初时会被突起的山石和干枯的树叉划伤手脚、脸颊,渐渐地速度愈快,愈知道避开障碍。一个月之后,终于毫发无伤。

渭水流域,有很多河道冲刷而成开阔台塬。塬上散落不少人家,夜晚时却显得空阔安静。沈寰选择此处打坐修炼,月华之下,流淌着一股静谧的力量,吐纳呼吸间令人周身有充盈紧实之感。

间或会有觅食或同样吸收月光的动物出没,譬如麋鹿、獐子,偶尔还会碰到狼群。她一一用袖箭猎杀。鹿血有强身之效,她也不介意似饮醇酒般,饮下麋鹿脖颈处流淌的新鲜血液。

这样下来没过多久,塬上死掉的动物越来越多,夜间有狐精神怪在此出没的传言,也开始不胫而走。

终有一日,子夜时分,沈寰在打坐中忽然感到灵气汇于一身,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畅快,真气流转不息,且大有冲破而出的势态。她不自觉启唇,口中发出一阵清澈绵长的啸声。

清啸之音如骁龙腾空长鸣,经久不绝,绵延至数里之外。此时塬上居住的人都已被惊醒,骇然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探一探究竟。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啸声才慢慢止歇。沈寰自冥思中睁开眼,知道自己的修为已大幅精进。正有些欣喜,却听到远处相隔十几里外,有一队人马正朝这里赶来。

看来是她方才的长啸引发了有心人的注意,无论来者何意,她都应该会会。不多时,马蹄声近前,打眼望去,不过三五十人的队伍。领头的人勒马停在她身侧,动作利落的跃下马背。

来人身量高挑,穿着石青色斗篷,脸上肤色极白,在暗夜中发出幽幽光泽,正是月余前曾见过一面的蒋钊。

他走进她,停下步子,忽然咦了一声,“是你?”

沈寰此时已换了一副样貌,早就和他之前见过的不同。他却仍能一望就辨识得出,眼力之好,连她也不得不暗生佩服。

她点头,坦言道,“是我。”

“果然是个高人……”他忽作一笑,笑容颇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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