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66)

说完忽然一阵扭捏,吞吐着说道,“不瞒父亲,儿子也是见了她,忽然间就想起了沈家表妹。要说这会儿她也该有十五了,正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这么些年没见,儿子时常想起来,觉着还是愧对了她。咱们几次三番着人打听,回来的人都只说,她跟了个姓祝的男人走了,眼下也不知道流落在哪处。唉,也算是红颜薄命……”

“怎么又扯上她的事来?那妮子性子太烈,不是你能摆布得了的。要不是她当日誓死不从,绝不给你做小,咱们也不至于把她送到那么个地方去。你少事后操闲心了,她有一身武艺,又是个爆脾气,说不准早就离了那姓祝的,不知现下在哪里逍遥。你倒是担心担心,她别哪天回来找咱们麻烦才是。”

沈寰听着这些话,脸上神色愈发冷冽。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难得这对无耻至极的父子还能在此时想起她来——也不过是借着那瘦马的名头,回味一道当年干的下作事罢了。

心念动处,手里捏着的两枚石子业已瞄准,便听噗噗两声,两粒石子已分别击中了孙氏父子的哑穴。

两人一站一坐,顿时一团慌乱,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黑影闪过,身上跟着一阵麻痒,竟是就此再也动弹不得。

第57章

<错中错>

孙氏父子两股战战,从他们眼中看去,站在屋子当间的人,是个身量细长,面目泛善可陈的陌生男子。

然而令人惊恐的是,他竟身穿府内长随的衣衫,由此可见他混进家中该是有段时辰了。

沈寰来见故人,自然要乔装易容一番。更有甚者,她连亲口问话都不能够,毕竟她的声音变化不大,很容易就会让孙氏父子辨认出来。

说起这点,不免让她觉着不痛快,可没有法子,她不能暴露自己。万一事发后追查起来,孙道升顺藤摸瓜查到顾承那里,就是自己连累了他。

她要他好好的,平安顺遂,哪怕混迹腐朽官场,哪怕迎娶娇妻美妾……

晃晃神,看了看面前两个所谓骨肉至亲,唇角漾起冷笑。下一瞬,打开房门,跃入院中,像是鹰抓鹞子一般,提溜着花架子下纤细的瘦马进了屋,顺带也点了她的哑穴。

瘦马吓得浑身发颤,沈寰瞥见书案上笔墨俱全,一挥手写下几个字,接着呈给那瘦马看。

“我让你说话,但不许叫出声,否则即刻杀了你。”

瘦马看罢,惶然点头,眼神中大半是惧怕,也有一抿自发生成的敬畏。

手指拂过,瘦马身子又是一颤,白纸黑字转瞬再呈于面前,上书:问他们,今天和今天以前,都做了哪些违背道义良心的坏事,让孙道升写给我看。

瘦马隐约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传话筒,这位不知道是刺客还是侠士的人,大约是个哑巴。

孙道升战战兢兢,腿上使不出气力,只是手指头还能动。接过纸笔哆哆嗦嗦先写下求饶的字句:大侠勿伤我父子性命,若要钱财,我等倾全力悉数奉上。

沈寰没有耐心,看过反手就是一掌,劈面打在孙恒白皙的脸上,登时打得他头歪向一旁,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这是不听话的代价!孙道升立刻了悟,一气乱摆手。脑子里想着,这人要求太过古怪,让自己写下不义之举的罪证?这是做什么,替天行道?

他脑子转得快,大约是为今晚的事暴露了。倒卖盐引中饱私囊,贿赂宦官多行不义,这些事儿不能提,一个字儿都不能提,那么该说些什么好呢?

灵光一现,想起经年旧事,于是刷刷刷地提笔疾书,片刻功夫一蹴而就。

沈寰看得想笑,他写的是逼良为娼,将自己至亲妹子的骨血发卖,临了不忘添上一句,这是他此生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

这种罪证充其量是私德败坏,大魏的官员根子里早就烂透了,也不指望能用这个结束他的仕途。

沈寰再执笔,这回只写了两个字:盐引。

孙道升福至心灵,原来对方是为求财,那便好办:大侠需要多少张?我这就命人预备下,只求能放过我父子……

开口就是五纲!简直是狮子大张嘴,那是长芦一半的盐引量。孙道升咬牙切齿,奈何自家性命和儿子性命都捏在对方手上。想了想,大不了扬州商人的那份先打个白条,余下的怎么着也能给常太监凑上。只要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日后就不愁没有发财的机会。

奉上五纲盐引,小瘦马又传开了话,“大侠让备车,让,让大爷带着一道出城去。说老爷要是轻举妄动,就等着给大爷收,收尸罢。大侠还说,三日后,他自会放大爷回府。”

孙道升又气又恨,也只得听命。沈寰押着口不能言的孙恒,一枚袖箭抵在他背心上,身边跟着小瘦马,不费吹灰之力上了孙家的马车。沈寰亲自驾车,一路扬长而去。

长芦城不比京师,晚间虽也宵禁,但管理松懈。守门的认得盐课老爷家的车,兼孙恒那张惨白的脸,点了点头便即放行。

出城没多久,沈寰已弃了孙府马车,换上自己事先预备好的一辆,向城郊三十里开外的一座破庙驰去。

说是破庙,其实不过是个小庵堂,她进城之前就已勘察好。这里人迹罕至,很适合藏匿孙恒这个大活人。

孙恒一脸绝望,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的穴位再度被点,已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指,一下下的叩击在地上,直敲得指头生疼。这是在向那位劫掠他的陌生人叩首求告,请求他大发慈悲千万别伤自己性命。

沈寰饶有兴致的看了一刻,她越是平静,对方眼里的惶恐就越加深刻。半晌看得腻歪,素手扬起,彻底劈那晕快要吓破胆的人。

很多年前,孙恒也曾陪着她一起策马出行,跟在她身后嘘寒问暖。他喜欢自己,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觊觎。这些她都知道,可她更知道,孙恒是个有恒产无恒心的利己小人,为人欺软怕硬。

她看不起他,时隔多年,他的表现依然让她看不起他。

回首注视那纤小瘦马,她有清水芙蓉一样的娇嫩面庞,小小的心形脸,嵌上两只大而朦胧的杏眼。她倒是应该害怕的,可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多少畏惧,反倒是有种夹杂着兴奋的期许。

也许她在企盼,盼望自己能拯救她脱离苦海,远走高飞。沈寰没有悲天悯人的慈心,怎么处置她还要再观察,且看她够不够听话。

一切都只留待三日后再说。

翌日一早,沈寰已换了一身青衫。那孙恒还是昏死状态,她估摸还须四五个时辰才能醒翻。走到少女面前,起手捏住其下巴,迫她张口,一粒小药丸顺着喉咙滚落而下。

她骗那少女吃下的是毒/药,若是妄想逃走,两日后就会肠穿肚烂而亡。然后将孙恒结结实实五花大绑的捆好,一个人骑了小黄马,仍旧往长芦城方向去了。

趁着后晌侍卫们歇午觉,沈寰神鬼不知的溜进驿馆。可怜宋少监还在睡梦中,便被她点了周身几处大穴昏厥过去,她顺走了他的腰牌,又悄无声息离开了驿馆。

办个宦臣可算轻松多了,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简直不能再合宜。等到傍晚时分,沈寰好整以暇的溜达进城内最好的客栈,指名要见扬州来的吴姓商人。

腰牌一亮,不用多言,扬州商人已是毕恭毕敬。他生意做得大,自是很会察言观色,也讲究识时务。常太监号称九千岁,他的人肯来见自己,那是天大的体面。无论有什么要求,自己务必都得应承下。

沈寰端着架子,直奔主题,“听说吴爷找过孙大人呐?巧得很,咱家来长芦也是奉了千岁之命,向孙大人讨要些东西。这不眼看就要过年了,京里的事儿千头万绪,一大家子宗亲都是嗷嗷待哺,千岁这会儿也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转着手上不合尺寸的青玉扳指,笑眯眯的翘起小指头,“本来是想亲力亲为,为万岁爷把这些亲眷们的难处解决了,也好让皇上耳根子清净,踏实的过个好年。没成想,吴爷也在这里,这事情就不大好办了。咱家揣度千岁的意思,他老人家一向是主张不与民争利的,咱家虽怀揣着五纲盐引,说不得也只好另谋他法,这盐引嘛……”

五纲盐引!扬州商人双眼烁烁发光,盘算一刻,忙接住话茬,“千岁为我等小民着想,鄙人如何敢辜负他老人家心意。何况宋少监舟车劳顿,鄙人又岂能再教您驱驰奔走。这事就该在长芦给您办妥当。是鄙人来的时候不巧,险些妨碍了您办差,还请您看在不知者不怪的份上,暂且听听鄙人的想法。”顿了顿,赔笑着商议,“要不这么着,您手上的盐引鄙人愿承办下。您带了银票回去奉给千岁公,如此以来也省得千岁再倒一道手,万一遇上不省事的,没得还教他老人家不痛快。您瞧这么办,可还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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