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愁本来想拒绝,可是想到别的什么事,他犹豫了一下,“放学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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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江愁都过得浑浑噩噩,上午头痛得听不进去课,下午头痛好点了人又开始发低烧,到医务室拿了片感冒药吃才稍微好点。
最后一节课下了,他一直在教室里待到其他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看到等在门口的傅衡和魏志勋,他没说什么,跟他们一起下楼出校门,再到公交车站等车。
“你打算去找卓哥?”傅衡在车站报亭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给自己一瓶递给江愁,生怕他不收又补充了句,“钱晚点转我。”
“你怎么知道?”可能是发烧的后遗症,江愁的反应比平时要迟缓得多,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光矿泉水瓶子都拧了半天。
傅衡指了指前面等红绿灯的那辆公交,“你平时上学放学都坐209,刚刚来了辆209,你没上。”
“人太多。”
傅衡笑了下,“你又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而且刚刚那辆209那么空你都没发现吗?”
顺着傅衡的手指还能看到人站得稀稀落落的车厢,江愁哑口无言。
“难受的话明天记得请病假。”傅衡叹气,又摸出包湿巾让他擦脸,“擦擦脸,你难道就打算这样去见卓哥吗?”
说得好像一定能见到似的,江愁不想泼他冷水,“车来了。”
大半个钟头后,他们三人站在了世纪华庭6栋a座的大堂,等电梯从23楼下来。
“21楼左边那扇门对吧?”傅衡最后跟江愁确认了一遍楼层,“我上去按门铃,你和老魏在下面等着。”
江愁低下头,看着显示电梯所在楼层的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嗯,还有……如果他在的话别说我也来了。”
“你……”魏志勋不理解江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人都来了,说你不在……”
“我知道了,如果卓哥在家我就说你不在。”滴,电梯门开了,傅衡在外面等里面的人都出来,“有事我会给老魏发消息。”
“好。”
完全不给魏志勋说话的机会,江愁和他就这样说定了。
“为什么要让老傅说你不在,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见卓哥吗?”
等到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魏志勋粗声粗气地问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愁,“他肯定也很想见你。”
头疼,浑身酸软,越来越难受的江愁靠在墙上,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让说话的声音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他想见我,但是他家里人呢?”
如果只是想看卓霜一眼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让这两个人跟他一起来?
光是认出江素晴那位自称是卓霜外婆的老妇人对卓霜和他接触如此抵触了,现在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她一定想要把他彻底撕碎。
就像江素晴说的,他就是贱骨头,明知道卓霜的家人对他恨之入骨还要往这边跑,就为了看一眼卓
霜到底好不好。
“他家里人……”一提到卓霜家里人魏志勋立刻哑火,“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耳边清净下来的江愁闭上眼睛,谁知等了不到十分钟傅衡就又回来了。
“我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傅衡抹把脸,沮丧地说自己不论是敲门还是按门铃都没人,“我贴着大门听了下,里面确实没有人。”
“要不要再等一下?”魏志勋觉得只是暂时不在家,“现在也才六点半,等等没准就回来了。”
江愁不动声色地站直身体,顺便擦掉掌心涔涔的冷汗,“不用了,他现在应该在他外公外婆家。”
“嗯?”魏志勋和傅衡一起看向他。
见他们确实不知道的样子,他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外公外婆家。”
他不知道卓霜外公外婆家的住址,来这边只是想碰碰运气,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差。
“谢谢你们。”他本来想说耽误你们回家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去的几个月里,卓霜一直强调不要跟他们这么见外,太见外反而像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一样。
“回去吧。”
他们的家都在不同的方向,所以回去的时候他们没办法一起:傅衡坐地铁回家,而魏志勋去他的反方向搭车。
送走了傅衡和魏志勋,确保他们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又回了世纪华庭那边。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搭电梯到了21楼,然后按下了门铃,听着楼道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思绪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跟傅衡说的一样,即使按门铃也没人来开门。
卓霜不在这里。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地等,卓霜也不会出现的,这样除了让他更加难受什么用处都没有。
可是除此之外,他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办。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们今后的事情,他都完全没有头绪。
第70章
昏暗寂静的房间,卓霜唰地拉开窗帘,温热的微风冲散室内干冷的空气,也让潮湿的夕阳均匀地涂抹每一寸角落。
一个钟头前下了场阵雨,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茂密婆娑的树荫和半干的小路。怎么看都不是跳下去还能安然无恙的高度,再度意识到这点,他的眼神黯淡下来,离开窗边,顺手拿起桌上摆着的日历。
步入尾声的七月,最下方一排被人连接划了四个整齐的红叉,四天,从他被软禁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四天,手机不在身边,笔记本连不上wifi,一切和外界联络的途径都被切断了,而且这样的日子肉眼可见地看不到尽头。
四天前,他和江愁的关系被迫提前曝光,从学校回来,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的他就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卓振宁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喜欢男生的事,特地前来兴师问罪。
或许是谈话时卓振宁轻佻的态度,又或许是他提起江愁那饱含蔑视的语气,原本想要冷处理的卓霜忍不住和他争辩了两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卓振宁眼中闪过几分不悦,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客气,“我看你是昏了头!”
“我知道。”
卓霜无谓地望着窗外,嘴角弯出个讥讽的弧度,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在做什么!”
真的要说吗?卓霜忽然感到十分地疲倦。既然不要脸的人都豁出去了,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十多年前你出轨了一个姓江的女人,外公和外婆从小到大一直跟我说是那个女人和你是一对奸夫淫妇,想靠肚子里的小孩上位,所以我妈妈才会生病,变成现在这样……反正谁都没说那个女人消失去了哪里,肚子里的孩子是生下来还是打掉了,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卓振宁表情僵硬,“说这个干什么?”
听起来他还不知道江愁的真实身份,卓霜低下头,“直到今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江愁,没错,他就是那个姓江的女人给你生的小孩……”
“不要再说了!”
在卓霜的记忆里外婆一直是个很优雅的老太太,不会这样失态地大喊大叫,更不会露出这样恐怖的表情。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正在说的事情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过于残酷荒诞了。
“闭嘴!卓霜我让你闭嘴,听到没有!”外婆扯着嗓子厉声呵斥道,因为用力过度,连她脖子上凸起的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让你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
“外婆,谎言是不能一直持续下去的,你和外公的谎言让我从记事开始就憎恨着那个孩子,明明他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卓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完了,“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那天藏在门后看我们谈话的那个人。我喜欢他,而他也喜欢我,我们现在在一起,今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让道德伦常的条条框框去见鬼,他不在乎,也没法把江愁和这个下流不堪的男人联系起来,他只知道他很喜欢江愁,喜欢到想和时时刻刻他在一起。
“荒唐!”卓振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气得浑身发抖,“荒唐!”
卓霜波澜不惊地瞅着他,浅棕色的眼睛像两颗冷冰冰的玻璃珠,无机质一般地倒映着暴怒的卓振宁。
一手造成了如今这种尴尬局面的人居然说他荒唐,换个场合他一定会因为太过荒谬而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