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成为陌生人。
不可能的，至少自己不会允许。
遥离开自己……怎么可能。
就算不能一起去东京，也没关系的吧？
遥说过，飞机只用两小时，他说过的。
与遥，两个人，也快要成为大人了。把看似根深蒂固的十八年的联系连根斩断……
也不是不容易呐。
枯树叶在风中飘摇，结着霜轻落在地上。橘真琴抬起头，看着对面两位真正的大人。
“真琴，先吃，先吃，吃完了再说哈。”
被长相与性格均与遥并无几分相似的遥的爸爸约饭，真琴身着两人份的衣服去赴局。遥肯定嫌麻烦又穿很少。
“遥没来吗？”礼貌地问好，四处张望。
“他太累，今天一天都在家睡觉。”
“诶？”
“他一直在担心真琴的考试，几乎没好好睡过呢。真琴坐下吧，今天中午只有我们三个。”
一向活泼不拘小节的叔叔穿起了正装，餐桌上气氛很低沉。
与平日不同，两位长辈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之前也有在遥不在时一起吃饭，一起视频聊天，虽然也会有些许紧张。
活了十八年了，假笑还是能看出的。
压抑感如同不见底的深海几乎要将自己吞没。
无边无际的黑暗，抽痛窒息着。
遥……
同样深邃的眼眸，上扬的嘴角，眼神略带哀愁。
像极了遥审视又带些哀伤的目光，真琴几乎不敢对上视线。
“真琴现在啊，体格已经比小遥的爸爸要大了。”
和遥一样，阿姨略显强势的外表下是个很温柔的人。
黑发一丝不苟盘到脑后。小时候的记忆里，遥的妈妈一头柔顺的披肩长发披洒下来很是好看。阿姨的头发，总是很香，阿姨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她的怀抱软软的很舒服。去东京工作后，阿姨就把长发盘在脑后。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韵味，显得更为干练。
毕竟是遥的妈妈，无论什么发型都同样的美。
与遥一样细腻白嫩的皮肤，最喜爱的吊梢眼与长睫毛也是分毫不差。
假如，只是假如，遥是女孩子，或许早就交往了吧？
“真琴变成大孩子了。小时候还没有小遥高，胖乎乎的，总是追着喊哥哥，声音又甜又酥呢。”
“现在看着就像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叔叔打着哈欠，“这次我们回岩鸢也和你爸妈见了一面，都说你和小遥已经是大人了。”
“是吗……”
真琴低下头。
有担当。想成为遥一辈子的依靠，算吗？
“真琴和小遥，要一起去东京了。真期待呐，真琴和小遥都是有出息的孩子。”
“我……还不一定能考上。虽然大家都说没问题，但总归有万一。”
“是真琴的话，一定没问题。小遥一定会这么说的吧？”
“确实呢。”
这样的话，遥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东京的家也是你的家。真琴和小遥一起去东京之后，随时都可以回来住。”
和遥一起……希望可以啊。
“真琴会不会在想，如果小遥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慌忙抬头，正好对上叔叔戏谑的眼神。
“没有这么想！遥是女孩子什么的……”
不能一起游泳，更不能一起游接力。早早地产生疏离感，说不定连朋友都不能做。真琴皱起眉头。
“真琴，你准备什么时候对小遥坦白？我们可都等不及了。”
坦白？坦白……什么？
“真琴很喜欢小遥吧？”
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两秒恢复运转。啊，这一天终于到了。
恋爱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己对遥。
只是原本幼时对兄长的爱慕，长大后对亲友的依恋感，不知何时产生的独占欲却违背意愿逐渐蔓延。只是平常的交流心就会狂跳不止，发现时早已覆水难收。以至于早早把心上了锁，却毫无用处。
不，没有违背原本的意愿。
越来越不想让遥生病，不想让他难过，想把他保护得好好的，受不到一点伤害。遥的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
遥是唯一的性幻想对象。遥很美，美到……自己怎样都把持不住。光是想象着他的样子，或是听着电话录音，就……
有时真琴也在想，如果遥外貌欠佳会怎样。得出的结论是喜欢的是遥整个人。面对鱼和水时的绯红脸颊，游泳时海豚般优美身姿。做饭的手艺，穿围裙的样子。清冷的声线，恰到好处的关心。害羞时低垂的眼眸，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无论怎样也不想离开啊。
事事以他为主，想让他幸福却坚信他的幸福只有自己能给。见到递给他的一封封情书一盒盒巧克力，会恼火。误以为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子，甚至会心痛到绝望。虽然这些都很少表现。
只有一次，学业的压力，各种复杂感情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对遥做了一些粗暴的事情。强烈的自责至今都未消去。
既然这样，表白交往就好了。但或许一旦告白什么都会毁灭，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我对遥……没有那种，恋爱的感情。”
欺骗自己到近乎麻木，一次又一次。
不安全感伴随着占有欲，七八年了。对遥的感情，必须要有个明确的态度了。
直觉是这样说的，遥或许是……喜欢自己的。
遥是独子，七濑家三代单传。遥的父母会反对，这几乎是一定的。
“如果叔叔阿姨不想让我喜欢他，我可以立马不喜欢……”
想成为普通人，一直都是遥的愿望。过上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娶妻生子……说不定是遥既定的人生路线呢。
如果这是对遥好……
“如果离开遥是对他好的话，我会离开他。”
如果自己的感情会让他和他的家人痛苦，那就让感情死在心里好了。
怎么可能。
“先不要管我们，我们想知道真琴自己的确切想法。”
温柔治愈的声线，阿姨依旧是这样有亲和力。就算这样……
亲爱的遥啊，托你的福，这种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又一次体会到了。
万箭穿心。
那样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金鱼啊。
渔船在茫茫大海中不见踪影。明明昨天卖金鱼的爷爷才摸了自己的头，答应再送自己几条金鱼。每天勤换水，喂食也有在注意，为什么，还是离开了。
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出这一切的，遥，是你啊。
现在连你也不得不要离开我了么。
不，是我们不得不要分开了吗。
一出生认识的人就是你，见你第一眼就无法自拔了。十八年来有争吵有坎坷，都过来了。
遥……
“我或许很喜欢他。不过啊，也全看遥的意愿。”
“成为恋人什么的，没……没有想过呢。”
“真的？”
那个只会耍宝的叔叔用这么严肃的语气问话，真是难得。
对不起啊叔叔阿姨，我深爱着你们的儿子。
对不起啊遥，我，橘真琴，想成为你的恋人啊。
“如果遥没有我，能过得更好……”
如果遥没有了自己可以过得更好，自己在他身边也没必要了。
真的会过得更好吗。
“如果遥没有我能过得更好，那我可以离开他。”
“只不过啊，阿姨和叔叔毕竟和他分开生活了很长时间。”
“有些事想告诉你们呢。”
“说吧真琴。”叔叔给真琴的杯子倒满饮料。“本来想和真琴一起喝酒，可是真琴还没成年，啊真可惜。”
餐桌上的氛围和缓了不少，果然是不支持自己成为他的恋人吧。他们也都是温柔的人呢。
“遥虽然游泳体质很好，不怕冷不怕热，但洗完澡后要立即擦头发。他嫌麻烦总是想自然风干，只要一这样，没两天就感冒了。”
“遥见水就脱衣服。音乐喷泉啊，大鱼缸啊，总想往里跳。没有我在旁边拉着……叔叔阿姨要让他注意些啊。”
“叔叔阿姨可能不太清楚，遥不止是喜欢吃青花鱼。如果不提醒他，他会连吃三个月。所以，适时地强制他让他吃些别的，不然会营养不良的。”
“我啊……会和遥适当保持距离的，渐渐让他觉得没有我也很好，也会试着让他多交际一些，给他介绍女朋友，让叔叔阿姨早点当上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