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46)

那些怨气在刹那,打穿了花辞的身躯,她一个踉跄,身子前倾,往血池里跌去,血池里明明空空如也,但花辞分明感觉到她四周变得黏稠难以呼吸起来,她呛了几声,便看见一个生死人向她冲了过来,那口獠牙白净尖锐,可以轻易地咬下老虎的头颅。

池面之上,有人在说话,却不是晏非的声音,那人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他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只有活下去了,才有希望。”

他边说着,花辞边挣扎着挥出了拳头。

晏非两手捏诀,一手飞出符箓,在身侧燃起了蓝焰,另一只手上符箓成了铁链,顺着花辞的腰侧蔓延将她吊在了半空中,他花了点心思,才把花辞拖回了安全的区域。晏非撤了这手上的符箓,又洒出了符箓将那道破了的口子补上。

在刚才那团怨气突破保护罩飞来时,晏非很清楚地听到了哭声。

“希望,不要再给我希望了,明明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

“我要死了吗?你们所有人都要让我不要放弃,让我努力地活着,我也给自己催眠,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今天,我要死在长生殿了。”

“我终于要死了吗?”

“我终于可以死了吗?”

“你们为什么不教教我该怎么放弃希望呢。”

“恨生啊,又何苦生,何苦活啊。”

晏非眼眶泛红,他蹲下身子,跪在昏迷的花辞的身侧,颤抖着手去抚摸花辞的脸庞,想要捂上她的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话语从脑海中抹去般,但很快,晏非便反应过来了,他将手缩了回来,攥成了拳头,他狠狠地咬着指骨处。

他含糊不清地,却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指骨处已经被咬出了血,但他好像没有察觉,只是任由着泪珠滴落,小小地溅起了尘埃。

那团怨气沉默地飘浮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隔着那道蓝焰,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十殿阎罗。

慢慢地,那团怨气化成了人形,她开口,却糅杂着幼童大人老人的声音,有男有女,好像有几十个人同时说话般,但却偏偏都裹在了一起。

“如果真得觉得愧疚,割下你的头,这都是你欠我们的。别在这边猫哭耗子假慈悲,鳄鱼泪每个人都会流,不如有点实际行动。”

晏非抬头,看着那团怨气,他道:“我来了长生殿许多回,从来不知道原来还能与你们沟通交流。”

“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流?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蓝焰在,我恨不得生啖你血肉。”

晏非道:“再有仇恨,也该冲我而来,不要连累他人。”

那团怨气大笑:“他人?她可是和你一道来的,只要是你的人,便不是他人,死了也是活该,等她死在这里,魂灵也成了怨气,我们一定好好待她!”

晏非面色一变,那道蓝焰受到指令般,瞬间腾成飞龙,在空中烧出一道蓝色的影子,燃向了那团怨气,怨气很快仓促地散开。晏非唤来安魄,安魄进了这里也一改往日地作风,瞬间残暴地劈向那团怨气,剑身莹莹泛着光,利刃扫去之处,怨气瞬间化为乌有。

晏非低声道:“蓝焰烧不干净这里的怨气,但安魄却可以。下次再伤不相干的人一分,纵然我愧疚难安,也不会再饶你们一次。”他说完,便用手掌捂着了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但直到那团怨气彻底散去之前,他都强作镇定,不叫它看出半分的破绽。

“安魄,回来。”

他招手,掌中有鲜血,晏非嫌脏,拿手帕抹了干净。他抚着还在躁动的安魄,想让它安静下来:“要收敛点,我可没有这么多的命给你耗了。”他话至此,意识到了什么,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他自己看不见,但那道绯红的确是加深了。

晏非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处境般,很无所谓地笑了笑。

于是沈伯琅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晏非坐在地上,花辞的头轻轻地枕在他的膝盖上,晏非慢慢地摇着镇魂铃,将花辞体内散了的怨气重新塑回来。

沈伯琅道:“这是动过手了?”

晏非唔了声,道:“有团怨气埋伏在这里,专等着我们过来呢。”

沈伯琅皱着眉头,道:“这么有想法?”

晏非瞟了眼他手里拿的东西,道:“找到了?”

沈伯琅道:“没什么有价值的,我只是听到动静过来得急,没来得及放下东西。”

晏非点了点头,道:“刚才花辞说那血池上写了字,你看看写了什么?”

沈伯琅听话地用手电筒照了过去,于是晏非看到了写在池壁上的四个字“枉生”“恨生”。

晏非的眼角抽搐着,他怕看错了于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到了最后,沈伯琅的手也酸了,他才道:“这是阿辞的字,我认得她的字,我们还在恋爱时,她给我誊过好些戏文,所以我不会记错的,阿辞是死在这里的。”

沈伯琅提醒他:“夫人没有死。”

晏非低头看了眼紧紧阖着眼睛的花辞,凄然一笑,道:“不一样了。”

第41章 40

花辞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她是从梦中惊醒,睡颜平和,可在她睁眼的刹那,惊惧和庆幸爬上了她的脸庞,有瞬间的恍惚让她没有分辨出身在何方,而只是慌张地把挥着手,她嘶吼道:“我杀了他了!我活下来了吗?我活下来了吗?”

她眼底的目光,又害怕又好斗,矛盾得可笑。

晏非抱着她,轻轻地用手拍着花辞的后背,一遍遍地重复着:“你活下来了,好好地活着。”

花辞愣了一下,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地聚焦了起来,等看清了这里是小居室里的客卧,鼻尖嗅着的沐浴露的香味,这香味是她平素最爱用的,每天累了之后总爱打上沐浴露搓出一身的泡沫,再惬意地站在喷洒下用热水冲去所有的泡沫。

花辞终于意识到,她的确活着,于是那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松了,情绪瞬间奔溃,她抱着晏非哭了起来:“我好怕啊,那些生死人怎么都杀不完,我在梦里还用不了符箓,幽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能用拳头去和他们搏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好凶残,我腿上的肉都被咬下来了,我怕得要死,你怎么这么迟才把我拉出来,我觉得我都快要放弃了……”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晏非呜咽着,“我去北平也应该把你带着,不应该让你一人在家中,我不该把你丢下的。”

花辞听晏非哭了,自己倒冷静了点,她迟疑了会儿:“我是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的吗?”

她挥着拳头打下那个生死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出了个错误的决定——生死人骨头硬,牙齿毒,赤手空拳的根本不会是它的对手,有这时间,还不如爬上岸溜了才是上策。花辞才刚这样想着,头顶一暗,只听到金属沉闷的声音,以及生死人在血池里搅动着,血泡咕噜咕噜的,空气在变得稀薄,花辞明白过来,有人封住了血池口,她要么憋死,要么就被生死人吃了。

但花辞还不想就这么死了,索性那生死人还算孱弱,管着血池的人没有丧心病狂地丢进来一具强健壮硕的生死人,于是花辞凭借着这几年攒得格斗经验,花了一分半,把生死人杀了。

铁盖被掀开的时候,她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却没有多少休息的机会,血池里很快又被丢进了两具生死人。花辞吃力了起来,那两具生死人比刚才的凶残,一个来拧花辞的胳膊,另一个就抓着她的小腿狠狠地咬了起来,一大块肉被撕了下来,花辞疼得尖叫她的小腿不停地抽搐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个生死人。

她觉得在那瞬间,她是被架在砧板上的肉,是一顿饕餮大餐。

花辞不知道在那里,她究竟是靠着什么毅力撑下来的,大概是打心底里觉得晏非不会丢下她不管的,只要他腾开手就一定能把她拉出这诡异的梦境。所以花辞喘着气拖着破碎的身躯,在血池里像一只野兽,靠着本能和生死人缠斗着。

她杀红了眼,耳畔好像有铃声大作,她觉得是镇魂铃的声音,但却没有闲暇顾及,到了最后她甚至彻底地放弃人的尊严,学着生死人张开嘴去咬他们,撕扯他们的肌肤。

“我那个时候,还真是顽强啊。”花辞软了身子,躺回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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