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生直起身子,向他走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反应?”
“没有。”晏非的目光沉沉地看着没有人照顾的花辞沉进了水池里,他收回了视线,道,“我该有什么反应?这山上清幽寂静,倒是个休养的好去处,我这身的病体,倒很可以在此处憩息。”
恨生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那眼冒着热气的泉水,泉面上有水珠滚来滚去,好似泉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着,但无论是恨生,还是晏非,沈伯琅,六目看着都不曾在泉面之下看到什么异性怪物。
恨生知道泉水没有出错,唯一出错的应当是人。
恨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你们不是活人。”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要晏非辩驳,也不容晏非辩驳。
晏非和沈伯琅都很吃惊,即使两人都没有想要刻意掩饰死人的身份,但是即使如此,其他三个家族家长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们两人其实是死人,不仅如此,连是生死人的花辞都不信。究其原因,很简单,晏非和沈伯琅身上没有缠绕的怨气,即使是测灵,从他们身体里抽出来的也是正常的魂灵,而这是区分生人和生死人最重要的因素。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个生死人在变成生死人之前其实都吊了一口气,还活着,而晏非和沈伯琅那时是死了,死得透透的。
“既然都是同类,”晏非微微一笑,“便可以坐下谈一谈,至少我们已经有了谈判的基础。”
恨生道:“我们不一样,你们是人,我不是。”他抬起手,手掌之上已经团起了怨气,他一字一句道,“你们再不走,那就再打一架。”
即使没有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的神情,但是晏非已经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与其说是恨生在厌烦他们,倒不如说是在害怕他们。
晏非觉得有趣,一个没了感情的宛若死尸的生死人,竟然还能在举止之间透出害怕,这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奇妙。
他沉吟了一下,一改方才和煦的态度,道:“既然如此,便打一架。”沈伯琅有些意外地扫了眼晏非,听他接着往下道,“我倒是很好奇,倘若我叫人抽干这泉眼中泉水会如何?”
沈伯琅会意,补充道:“我已经叫了研发局的人过来,抽干一眼泉水,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恨生将那手上的团怨气狠狠地向沈伯琅砸了过去,他回身挡在泉眼之前,誓死要用那副残缺的身躯挡着。正在此时,泉水中有了动静,恨生顿了顿,他转过身子,看着花辞湿着衣裳踉跄地从泉水踩着池边的软泥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她身上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才刚爬上了岸,脚
底一软,又滑了下去,扑通地掉进了泉水里。
恨生手疾眼快,把花辞捞了上来,花辞满脸都是水,她紧紧地闭着眼,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水和湿在额头的头发,含糊地道:“恨生,你身上怎么又臭了好多?”
晏非从身上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恨生,道:“给花辞披上,小心着凉。”
听到晏非的声音,花辞整个人一激灵,霍然睁开眼,道:“晏非,你怎么在这?”她反应倒是快,似乎忘了晏非身上还带着她捅的伤,反而很紧张地用手扒着恨生的衣服,一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道,“你身上没有受伤吧?他们怎么样你了?”
晏非弯腰把外套轻轻地放在花辞身上,而后后退了两步,道:“是恨生邀请我们上来的,虽然的确有过小摩擦,但是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恨生听完之后转过头对花辞道:“他撒谎,我没有邀请他,是他非要闯上来的。”
花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安抚一只狗般,道:“别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恨生倒是没有半点绅士分度,直接道:“我不想见他们,你把他们赶下山。”
他说完,径自就钻到自己的屋里,从屋内把房门紧紧地锁了起来。
花辞叹了口气,道:“不要介意,恨生……很不喜欢陌生人。”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沈伯琅,不由地想要出言讽刺,“沈先生也在,多亏您这管杀不管埋的态度,真棒,都附赠我鬼门关一日游了。”
沈伯琅有些尴尬,但是态度还算可以,被花辞呛了声,倒没有生气,而是先认真地道了歉,花辞气并没有消,看着他,道:“我现在还不想原谅你。”
晏非道:“不想原谅便不原谅,把伯琅晾在一旁,叫他好好反省一下。”
山间有风过,花辞打了个抖索,下意识地把身上的外套给裹得更紧了些,道:“你们先下山回去吧,别把恨生惹急了,惹急了他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晏非没有动,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应当问你还愿不愿意回来。”
花辞沉默了会儿,可能是因为抹不开面子,也有可能是因为怕晏非还僵持着,真把恨生给惹恼了,于是避重就轻,道:“我先养身子,养完身子自然是要干活的。”
晏非道:“我会派人在山下守着,等你下了山,自然会直接把你带回来。”他道,“关于那个山洞,护士,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
花辞沉默了会儿,道:“你真要知道,我送你下山,边走边告诉你,我告诉你的都是我知道的,其他的不必再来问我,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别在我身上用什么邪法子了。”她说着,瞥了眼沈伯琅。
晏非很清楚地察觉到了花辞对他的疏离和抗拒,但他不知道是因为沈伯琅的事还是因为……山洞里出现的幻觉。
花辞送走了晏非之后,去屋里找恨生,恨生给花辞开了门,他转身进屋,花辞紧跟在身后,她向来会找重点,也知道和恨生谈感情无济于事,便索性直接道:“你怎么忽然下山来寻我了?你是从何得知我遭了危险,需要你搭救?”
恨生道:“你爸爸。”
花辞愣了一下,恨生道:“和当初你还是个孩子一样,他突然就上了山来找我,拜托我救救你,我没有办法拒绝,于是答应救你,并努力地把你救活。”
第26章 25
“爸爸?”花辞皱了皱眉头,很是想不明白,道,“我爸怎么知道我出事,还能及时赶这么远来拜托你救我?”
恨生道:“我不知道,他来拜托我,我答应了,就是这样,至于他是怎么知道你遭了危险,那是你们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
花辞沉思了会儿,恨生道:“你可以在山上休息一个晚上,等把身体养好了就回去吧,你在这儿我没有清净日子过。”
花辞点了点头,她把晏非留下的衣服拢得更紧些,顿了一下,才追上恨生,跑进了里屋里去:“恨生,帮我烧个热水,我要泡澡,我还要吃烤肉。”
恨生看着花辞,很想拒绝她,但是话到嘴边,看着花辞不管不顾地扑上了床,卷了被子盖在身上,恨生又把这话收了回去,取而代之地是双手用力要把花辞从床上拖出来,道:“你起来,我即刻给你搭灶台做饭。”
花辞在恨生的小屋里赖了两天,恨生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花辞往后的打算,要不要回到晏非身边去,倘若不回去又该去哪里落脚。他只是每天按时翻过一个山头去捕鱼打猎,把猎物捉回来,用刚搭好的灶台烤起来吃,山上没有盐,没有任何的调味料,他也不做任何过多的处理,就这样扔给花辞吃。
花辞有时候在想,恨生这样做就是为了赶她早点下山,于是第三天,花辞就带着晏非的衣服爽快地滚下山去了。
晏非说得不假,他要派人来接花辞便果真让人日日在山下等着,花辞蹲在树上思考了片刻,立刻换了条山道往镇上奔去,迅速买了张票,晏非那里烂了一摊的账,但是现下更要紧的是回家,见一见花爸爸。
花辞到家时,很惊讶地发现曲程程竟然在,她代替了以往花辞在家时的作用,正在帮助花爸爸喂散养在院子里的母鸡,花辞愣了会儿,这才推门而入,问道:“曲程程,你怎么在这儿?”
曲程程正在洒饲料,她闻言转过头来,看到花辞之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她把装着饲料的盆放在地上,便向花辞处小跑过去,她一走开,本来眼巴巴盯着曲程程等待施舍的鸡们立刻围在盆旁,开始弓着身子低着头半耸起翅膀开始龙卷风般进食。
花辞刚想提醒曲程程不该这样喂养,小心鸡们吃撑了,但曲程程没有给她机会:“你终于回来了,我一周两三回来这儿等你,等得都快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