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10)

但是等落了地,花辞方才察觉到晏非不是独身而来,不晴正候在那处等着她被引入陷阱袋子。花辞皱眉,方想斥责晏非胜之不武,便听晏非指责不晴:“不在家中好好歇息跑来此处做什么?”

不晴道:“我得了家主的命令勘探此人的魂魄,正知道她在此处便赶了过来。”

晏非道:“符减还在家中,你回去吧。”

不晴没动,只是看着花辞,她抬起手,指尖凝起光雾,道:“这种杂碎,何必劳烦家主动手?”

晏非很严厉地呵斥道:“不晴,如今你连我的话也是不听了。”

不晴一愣,指尖光雾瞬散,她道:“家主我只是……”

晏非抬手示意她闭嘴:“回去吧,不要叫我再说第三次。”

花辞抱着手臂看着晏非,她不知道晏非究竟打着的是什么主意,但是经此一遭却也明白了,至少现在晏非并不会取她的命。

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她身上有秘密,关于长生的秘密。

于是等不晴走了后,花辞见风使舵,软了语气,对晏非道:“你既然不想取我性命,那便放了我,让我过正常人的生活,别再叫我有家难回。”

晏非看了会儿花辞方才道:“姑娘所指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靠着四处奔走吞噬怨气生活吗?没有一个人是这样活着的。”

花辞一呛,顿了会儿,方才道:“我所作所为最过分的不过是吞噬怨气罢了,不伤生人,亦未曾乱阴阳,又何苦抓着我不放?”

晏非凝眉,很疑惑道:“你果真是如此认为?”他一顿,换了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所谓怨气,本就是不甘含恨的魂魄,抽魂留魄之后所化之脏物,亦是魂至厉鬼的递阶,而归根到底,无论是怨气,魄还是厉鬼不过是魂灵的各个阶段,他们本就是魂灵本身,你吞噬怨气就是在吞噬魂灵,你竟不知此?”

花辞沉默了,她的确不知道,恨生从来没有和她解释过这些,因为一旦解释了,便会叫他苦恼,他浑身都是怨气,是靠着怨气过活的尸体——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法子深究,一深究就会让他恐慌,会叫他迷茫,他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因此即使花辞单子接多了,似有所问,似有所觉,也从不会多问,害怕恨生痛苦,也害怕自己尴尬,毕竟她活下来和恨生存活的原因差不离。

晏非谆谆善诱,道:“我体谅姑娘的心思,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只是姑娘不知阴阳,总是莽撞而为,只怕有一日行差了,反而被人吞噬了,倒不如归入我麾下,姑娘帮我做事,我帮姑娘光明正大地如常人般生活,如何?”

“跟不晴一样做你的打手,在你看来是正常人的生活?”

“在我看来,和同类在一处才是正常的生活,因为你不用逃避,不用遮掩,不用解释,活得轻松自如更快哉。”

花辞沉默了会儿,道:“沈伯琅和不晴是你的左膀右臂,再要让我入伙,怕是他们会心生疑窦,以为你不再信任他们,又或者是用不顺手了。”

晏非笑道:“左膀右臂再得力也只是两个人罢了,和平年代是够了,但若要起祸便是处处掣肘。”

花辞敏锐察觉到了晏非话外的意思,这让她很不舒服。

“你们阴司的家务事关上门自己处理了便是,我烦了,随便拣个深山老林一钻,一切烦恼事都没了,根本没有必要插足,戴上永远摘不下来的镣铐做条狗。”

花辞不信任阴司里的任何个人,事实上,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一个向来把自己当做垃圾看到的人。

“如今旅游局遍地管,旅游产业遍地发展,你能轻易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深山老林?更何况,”晏非低沉下声音,捏诀一唤,手中的符箓顷刻化剑,花辞双眼微眯,即刻踢脚后退,剑却已经破啸而来,在这恼人的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中,晏非淡淡地却极有自信的声音传来,“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生或死,三秒时间由你抉择。”

“三。”

花辞试着将幽枉里的怨气召唤出来,但是根本来不及,剑锋凌人,她毫无闲暇时间去捏诀。

“二。”

剑刃锋芒,冷光流转,花辞几乎能想象得到它刺破身躯是究竟会如何地冰凉彻骨,只是那句投降的话咬在唇缝间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一。”

花辞捏起了所有的符箓,她知道这样撑不了多久,之所以还如此费力,不过是因为她需要点时间来理一理已经乱了的头发,好歹让自己的遗容稍微端庄些。

只是那柄剑在破开符箓挡起的盾牌时,却不再行进,反而是正正地悬在花辞的额前。

晏非道:“真是奇怪,明明那么渴望活着,却偏偏选了死。”

花辞平复了会儿情绪,方才道:“我以前见过同类,真正的同类——你和不晴并不是——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在你们阴司看来,是街边的垃圾,是污染的能源,更是窃贼,偷他人魂灵来全自己寿命,所以我跟你,压根过不上正常的和同类一起的生活。其次,一条狗有什么尊严?”

晏非冷静地纠正她:“不晴不是狗,亦不是垃圾,污染源还有窃贼,不晴只是不晴,而你也只是……”他一顿,“花辞。”

花辞很无所谓地看着他。

晏非道:“阴司连聚魂铃都有把控,根本不会允许有人聚怨气成生死人,你说你见到过同类,但是没有想过这同类究竟是从何而来吧。花辞,我的邀约永远有效,你仔细思考清楚我指给了你的是一条怎么样的生路,倘若想明白了,来山庄找我,伯琅会给你准备好卧室和一顿美味的餐点。”

他欠了欠身,便转身告辞。

第10章 09

花辞真正意义上的同类,其实只有恨生一个,因为只有他们是完整的健全的。而比起恨生来说,花辞更完美,她甚至具备了恨生所没有的正向情感,所以恨生经常感叹,倘若阴司的人把花辞捉回去在实验室里锁上个十年八年的没准还真能叫他们探得长生的秘密。

而对于其他的“同类”,花辞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赋予他们“人”字,用更确切的说法,更像是上帝没有完成的残缺品。他们有自己的生活,白天潜伏在城市里,等夜间了才会披上大衣围上围巾戴好帽子遮住残缺的身体,然后在城市里穿梭,寻找魄、怨气、厉鬼,无论哪一样,都是他们活下去的食物。

花辞见过他们捕猎的场景,既残忍又肮脏,大多是侦查到了猎物后,没有符箓或者铃铛辅助,直接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这是件奇事,他们再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半张脸都没了,但总会有一口锋利的牙齿,这大约是上天对他们最后的怜悯了——他们饥渴难耐地便冲着猎物扑去,死死地用牙齿咬住猎物,然后不顾礼仪风度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纵然猎物会反过来制服他们,但他们总是无所谓,只要有口吃的,哪怕被打的只剩下一口牙齿了,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开。

花辞也见过阴司料理他们的场景,毫无怜悯可言,即使执行员们口口声声称他们为“生死人”,但他们的神色是轻松,并没有丝毫杀人的心理负担,常常吃着泡泡糖或者吹着口哨就把所有的“生死人”都处理了。他们笑嘻嘻的,把这同样地称作打猎,还会四处攀比,询问对方今天猎杀了多少的老鼠。

老鼠,没错,这就是花辞活下去的身份地位。

晏非抬眼,看着钻进车厢里的符减,冷冷地提醒他:“别去打扰不晴,她已经向我投诉了你好几回了。”

符减笑笑,倒是怪起了晏非来:“都怪你,把我晾在一旁三四天,现在才想起要带我去长生殿,我无聊嘛。那个叫曲程程的小姑娘每天都被沈伯琅带去治她的毛病,我除了不晴,也没人聊啊,要不,你把你家里的仆人换了?”

晏非笑了笑,道:“我可以请你下车吗?”

符减便坐直了身子,总算是有了严肃的样子,道:“长生殿常年紧闭,你没有会过那里两家,哪来的钥匙?”

晏非道:“哦,我没和你说过我每年冬至都会去一趟吗?”

符减瞪大了眼睛,啧啧叹道:“怨不得张谦死命要拉着百里正宁来组团把你拉下马了,换我处在张谦的位置上也会死命地把你拉下来。”

晏非沉默了会儿,道:“令尊看来是从来没有和你谈过关于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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