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了我的惊诧：“不光你不信，朕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皇上……您准备如何处置？”
“朕实在是失望。”他没有正面回答，“云峰实在是朕很喜欢的外甥。”
“这孩子，平时看着蛮聪灵懂事，为什么在大义之前如此糊涂？！”想起我那怀有身孕的侄女素樱，我不安的心也渐渐紧缩起来，想开口替他求情，看着他冰冷华丽的龙袍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皇后娘娘，昭静长公主来了。”张桐进来通报道。“叫她进来。”皇帝不耐烦道。
一日不见，昭静长公主已经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都白了，早失了当年皇帝亲姊的雍容华贵：“皇上！是臣妇教子无方，才使得逆子投降匈奴，犯了这不忠不孝的罪名！求您赐死臣妇吧！”
“把她拖出去。”皇帝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昭静，你回府安生待着，素樱有孕在身，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等到日后良将抓到你那逆子，朕再发落了他！”
眼见得张桐作难地要拖昭静，我慌忙道：“皇上，不要如此，让臣妾送长公主出去。”
昭静长公主一看是我，顺从地跟我出了未央宫正殿。估摸着皇帝看不见时，抓住我的衣袖直挺挺跪下道：“皇后娘娘，救救臣妇吧，臣妇给您磕头了！”
我只得道：“长公主，皇上念在与公主情分，想也不会太重责了高家。可是皇上这一次……真的是龙颜大怒了，六万大军全军覆没不说，还被自己的外甥背叛，怕也挡不住众人悠悠之口，他是真的伤心了。”
“皇后娘娘，臣妇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云峰是臣妇的独子，是臣妇和拙夫将他宠的太过了，如今素樱也有孕在身，若是皇上真的抓到了云峰……臣妇真的不知道云峰会受多大的罪……”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昔日高祖所以取天下，不就在于法明，不似那项羽一般个人意气吗？如果皇上不杀一儆百，刑不上大夫，日后何以服众？长公主，国家征战，如何处置叛将家族，这不是皇上家事而是国事，一向有后宫不得干政的古训，这国事可不是本宫可以议论插手的。如今素樱待产，快快回去守着她才是，这是云峰唯一的骨血，日后你们高家翻身的唯一指望。”
昭静长公主恍然道：“臣妇该死，居然忘记了这么要紧的事。”
“好了，快回去，本宫会在能力之内尽可能地帮助你们高家，至于其他，也只能看云峰那孩子能否悬崖勒马将功补过了，毕竟，一切可能还不算太晚。”
“皇后娘娘之恩，臣妇赴汤蹈火也难以报答，只能来世做牛做—”我摆手道：“本宫既是为了你和云峰，也是为了本宫的侄女，素樱。”
“臣妇……臣妇一定好好待素樱！”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来汉朝以前读过的一句《红楼梦》的诗词“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哪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云峰，你真是愧对我和皇上对你的期望！
第21章 贵子
“皇后娘娘，昭静长公主求见。”画棠来报道。
“快请快请！”我慌忙站起来。
“臣妇昭静叩见皇后娘娘。”昭静长公主端正地行礼。“长公主请起。可是素樱有好消息了？”
“素樱生产了。”昭静长公主似乎面露难色，“是个儿子。只是……素樱她……难产血崩了，臣妇家里又刚刚因着那个逆子的事儿获罪，又不好进宫请太医，其实就算臣妇和拙夫敢去请，也没有太医敢冒着死罪来，所以……素樱她……已经不在了。”
当头一棒，我险些昏倒在地上，多亏身边画毓急忙扶着我慢慢坐下。昭静长公主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是臣妇的不是，皇后娘娘，素樱是臣妇的好儿媳妇，都是臣妇那个逆子……他上愧天恩，下也对不起自己皇上亲自赐婚的妻子啊！臣妇倒宁可他明正言顺地死了，也不至于臣妇如此恨他。他如今在匈奴半夜就不心惊不做噩梦吗？！”
“你刚才说……素樱给你们留了个儿子，是吗？”
“是啊，只是素樱在怀孕时忧思过度，孩子小小的，大夫说要好好养着才好。臣妇这一家人真是悲喜两重天，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其实，我心里有个更大的事—我的癸水，已经迟了近半月了。只是近日为着昭静素樱的事而担忧许久，一直没得出空来好好找太医看看。
幼时无事也曾粗读过医书，《内经》所言，女子受孕后天癸绝，因为脏腑经络血气下注于冲任，到达胞宫。然而我却不敢抱着这个幻想，担心梦破碎之后失望的痛苦，有时可怜的人，连幻想都是不自由的。
昭静长公主告辞后，叫画毓去请妇儿最得力的苏畅太医时，他把脉后下跪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娘娘腹中已有龙胎了。”我放了心，重赏了苏畅，这一切都尘埃落定。整个未央宫的宫女太监都高兴得喜笑颜开。
不过半个时辰，前来恭喜道贺的嫔妃接踵而至，重复着各种得嫡子延续大汉王朝血脉的场面话，我听的简直不胜其烦。我想的，只是好好保住我这个孩子，将来陪着他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至于他是男是女，我倒不是很在乎。
是的，在宫里久了，谁都学会了逢场作戏。毕竟，她们争的，抑或是权势，亦或是宠爱。真是一群可怜的人。仔细想想，我又何尝不是呢？
不一会，他急着赶到了未央宫，我与他四目相对时，两个人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阿娇，咱们就要有孩子了。等这个孩子出世后，他肯定会遗传皇后的美貌，一定会长的很漂亮。”
“那……要是遗传了皇上……”我已经忍不住笑了。
“那……”他俊朗的面容上洒满了笑意，这样明艳的笑意，似乎从踏进深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了，“皇后那么漂亮他不像，非要像朕……朕也没办法，再丑，也是朕的孩子。”
想到一年前我与他失去的孩子，我更是下定决心，我要拼死护好我这个孩子。
这次的生产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剧痛，中宫皇后产子是国家大事，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严阵以待，轮流守着未央宫。日子虽然是比预产期提前了些，生产却是十分顺利。羊水破后，皇帝当时正在长乐宫批折子，接到消息马上赶往未央宫，只听那时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看见他进来，接生婆和太医都识趣地退下。
“阿娇，阿娇，你醒了吗？”他附在我耳畔问道。
“是……皇子还是公主？”我挤出一丝笑容。
“是皇子！朕的嫡长子！”他已经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孩子呢……给臣妾抱抱。”
“奶娘抱去喂奶了。阿娇，咱们有儿子了！”
也许这一刻，无关帝后的尊贵，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与他像民间夫妻一般，带着初为人父人母的幸福，守着我这千呼万唤才得来的孩儿，直到地老天荒。
第22章 疾
我靠在他身上，相看两不厌。抚摸着孩子圆润的脸蛋，不由想着，待到皇帝百年之后，他定能继承大统，成为一位如他一样，英俊潇洒又雄才大略的帝王。
“皇后，这几个名字是朕拟好的，你看看哪个更喜欢？”我接过纸，还未曾细看，只听寝殿外一阵骚动，皇帝蹙眉道：“这些奴才真个没有规矩！”画棠进来报道：“皇上，皇后娘娘，苏太医求见。”
“叫！”
“皇上，皇后娘娘，皇长子他，染上脐风了！”苏畅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我听到后眼前一黑，幸得画毓在床头扶住。
“不可能！”他咆哮道，“太医呢？把所有太医都叫到未央宫来！他是中宫嫡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我抱着我的儿子，亲自喂他喝药又绝望地看到他一点不剩地全都吐出来。看着他抽搐，看着他逐渐气息微弱下来，心如刀割。皇帝坐在未央宫正殿里整整一夜未曾离开，然而此时我也是顾不得了。
他的离开，是在第三天的凌晨。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守着未央宫通宵达旦，也没能逆天改命，将这孩子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那天，他躺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
我不顾自己还在月中，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未央宫正殿：“皇上，再抱一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