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高熲求情,那是为了什么?
我不信他不是为了高熲,可……
我道
“让他进来吧。”
梅子闻声,将独孤陀请了进来。赐座,我方才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独孤陀也一把年纪了,白霜爬上两鬓,依旧带着眼罩。
或许是因为残疾多年的缘故,他的脸有些歪,显得有些狰狞。
可是毕竟是我独孤氏的后裔,美颜依旧是好看的。
我让梅子给他上了茶,道
“许久不见,一切都好?”
独孤陀有些怕我,他怯生生的抿了口茶,点了点头。
也是,上次他见我的时候,我和杨坚为了尉迟月华在甘露殿大吵了一架,那时也没顾得上跟他打声招呼。
那日我和杨坚,一个阴沉,一个盛怒,怕都是吓着他了。
“臣弟……还好……”独孤陀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看着有些心疼。
我放下茶杯,道
“来阿姊这里,你不用怕。”
独孤陀看向我,我道
“有话直说。”
独孤陀放下茶杯,坐在位子上紧张不已,踌躇半天,他终是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道
“阿姊,臣弟求您,跟皇上和好吧……”
……
原来他竟是为了我和杨坚而来。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道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可是阿姊,若是您不跟皇上和好,有朝一日……”独孤陀有些慌张,却又不敢直言,说着说着便就住了嘴。
我看向他,神色略凉,道
“有朝一日如何?”
独孤陀低下头,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
“有朝一日,若是阿姊失宠,我们独孤氏便会再迎灭顶之灾!”
啪,我一掌打在几案上,冷怒道
“你说什么混账话?”
“阿姊,如今皇上都不看您的面子,要治昭玄哥的罪。臣弟以为,昭玄哥若是倒了,接下来便就是地伐,然后就是阿姊了!”独孤陀声音哽咽,他浑身颤抖,眼含泪水,心痛又慌张,他急切的看向我,道
“阿姊,任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臣弟都不想让你们出事!求阿姊,为了昭玄哥和地伐,向皇上认个错吧!”
认错?
我好似看怪物一样看向独孤陀,这小子,糊涂到如此程度,连是非曲直都未分清,便就来逼我。
让我给杨坚认错?
呵呵呵呵呵……
我瞪大眼睛看向独孤陀,不可思议的摇摇头,道
“认错?呵呵……我告诉你,只有他向我认错,想让我给他认错?除非我死!”
“阿姊!”独孤陀悲鸣,他惧怕不已,又痛心不已。
我知道,他从小崇拜高熲,又与杨勇颇为亲近,这两个人对他来讲都是至亲之人,甚至比我都重要。
如今这二人危险,他怎会不心疼?
可是,为了他们,他便要牺牲我?
那我算什么?
我经历了太多的背叛……
或许我已知,自己总是被抛弃的那个……
我只余绝望,也不剩任何怜悯。
你们如此对我,我同样要以牙还牙,我不会再存仁慈!
“你给我滚。”我深吸了口气,指着大门。
“阿姊!求阿姊去……”独孤陀悲痛的唤我。
我心间绞痛,这一声声的阿姊,叫的悲切。然而落在我心里,却好似利剑,一把斩断我们的姐弟情谊……
“若你现在回去,本宫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面色有些狰狞,强忍泪水,低声怒吼道
“若是你再劝,本宫就把你丢进大理寺,以高熲同党治罪!”
梅子见我动怒,急忙上前,拉住独孤陀道
“六郎君,你快回去吧……”
“梅阿姊……”独孤陀拉住梅子,想让她帮忙。
梅子对他摇摇头,他仍残存希望。可是梅子闭上了眼睛,道
“请六郎君回去吧。”
不容置疑的声音,彻底浇灭了独孤陀的希望。他好似瞬间失去了力气和方向,抓着梅子的手坠落,瘫倒在地。
梅子见状,将已无力气的独孤陀拉了起来,将他送了出去。
我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双手成拳,别过了头。
我闭上眼睛,眼泪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高熲罢相了……
飞鸟尽,良弓藏……
第439章 道别
他们在宣政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无人离去。无奈,杨坚下旨,将为高熲辩白之人,全部交由大理寺处理。
所谓法不责众,只是因为为君者并未下定决心而已。
惩罚众人,也是威吓其余人等。
如此,便没有人再敢为高熲求情。或许是因为柳述下狱的缘故,可知此次杨坚之心意坚定,杨勇和阿五也禁了声。
如此,无人反对,杨坚以连坐之名下旨,将高熲免官,仅以公爵身份软禁于府邸。
高熲随即上书谢罪,只求皇上留其别院,其余愿皆奉还朝廷。
杨坚对其奏疏不甚在意,既然如此,便也就准了。
如此,高熲便被囚于其永福坊别院,竟是和武静徽住在了一起。
我听闻梅子的禀报,睁开了眼睛。问道
“他过的如何?”
“听奏报之人道,齐国公似乎过的不错。”梅子到。
“不错?”我淡淡一笑,高熲,这是遂了你的心意么?
“夫人,”梅子到,
“是否要去……看看高郎君?”
还是梅子知我心意,我点点头,道
“是啊,或许是最后一面了,总是要见见的……为我更衣吧……”
梅子听我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哀愁,点了点头,却强带着笑意道
“夫人万福,日后想见,定还是能见的。”
我笑笑,没说话。
安慰的话,听听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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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没有乔装,而是坦坦荡荡,带着皇后仪仗,驾临永福坊高熲的别院。
可惜路有些窄,我这夸张的阵势,还真是不适合这大兴城内最偏远的永福坊。许多异族兴致勃勃的看着我的阵仗,有好奇,也有艳羡,但更多的是仰慕和敬畏。
毕竟天家风范,蕞尔小民自然是仰慕惧怕的。
“夫人,前方巷弄进不去……”梅子到。
我在御辇上揉着眉头,有些烦躁,道
“把这些夷民赶走。”
梅子见我不近人情,似是连百姓也不愿意接触。蹙眉,却也是无奈,只得令禁卫军将围观的路人全部赶了去。
可是,我的阵仗,依旧进不去。
梅子只得无奈道
“夫人,还是不行……”
“拆墙。”我冷冷道。
“这……”梅子左右为难,道,
“是不是过于兴师动众了?”
我睁开眼,不容置疑道
“拆墙。”
梅子无奈,只能命工匠和禁卫军,将左右的异族房舍拆了才让我的皇后御辇勉强挤了进去。
我在梅子的服侍下下了御辇,左右看了看。
民众走了,一切人间的热闹繁华又不在了……
我,或许就适合月宫般的清冷……
我的笑意有些伤感,梅子心疼的拉着我的手,道
“何必呢?”
我淡淡一笑,道
“你若信我,就别问。”
梅子无奈,只得闭了嘴。
咔嚓,门开了。
开门的是武静徽。我那么大的动静,她定然是知晓的。看到我在外面,一点也不惊讶,而是平静的行礼,给我让出了路。
我看着她,看她竟是很淡然,神色也并不悲伤,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武静徽见我打量她,行礼道
“多谢娘娘关怀。”
我不解,她道
“让使君来此软禁,妾身与使君都很感念娘娘仁慈。”
仁慈?
我神色略带嘲讽,上前一步冷笑道
“仁慈?你用多么恶毒的词语来形容本宫都可以,但是仁慈,从来不在本宫的字典里。”
武静徽看着我,些许惶恐,低下了头。
“昭玄呢?”
我问。
“娘娘随妾身来。”武静徽带着我,穿过了正堂,在后院看到了正在烹茶下棋的高熲。
我有些恍惚,眼前的人一身月牙白衣,修长的手指尖夹着折扇。
他发丝已然花白,却未曾束发,而是用绸带在发尾随意的打了个结。
秋风萧瑟,树叶也开始枯黄。微风涌起,带着他银色的发丝随风飘扬,衣袂飘飘,却也清冷卓然,好似只能远观的仙人。只要近一步,便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