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一双眼睛里,透着惊喜的光芒。可是他神色一沉,抿着嘴,思考片刻,问我道
“阿罗,你爹是独孤信,八柱国之一,武川出身,身份显赫。你娘出自天下第一名门清河崔氏,放眼天下,无论是朕,还是那南陈太子陈叔宝,怕都是娶不到崔氏女子。这些话,你来说,岂不怪异?”
杨坚似是不解,我不由得神色一暗,给自己斟了杯酒,拿起酒樽喝了一口,道
“我不是什么贵族出身,我从不认为你我,与长安城中那些普通的夫妻有何区别,我们唯一的区别在于所从事的工作些许不同罢了。可是我知晓,只有我一人如此想,纵使我是皇后,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我很少这样说。但是你知道么,当年我在姚襄的客栈被俘,有一对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老夫妇为了救我失去了性命,而他们的儿子,在平阳,为了护我爹留下的盘龙剑,命丧黄泉。那时我觉得他们可笑又无助,我觉得他们为了我而如此牺牲太不值了。可是当我看到那孩子的墓碑,才突觉事态早已严重至此。本是与鲜卑人所做的,别无二致,可是便就是从墓碑的规格,就看的出森严的等级之分。我不由得为他们悲哀,又疑惑,如此被区别对待,为何还能义无反顾的为国家牺牲。或许是人性的伟大,为了美好的未来,可以牺牲眼前的一切,为了和平的生活,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此热烈的欲望怎会让人不心悸?每个人都有追求理想的自由,就是因为他们的出身,便就剥夺了他们上升的权利,将他们压抑在社会的最底层,难免不公平。我觉得,应该给那些出身底层的人一个可以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认真的看着他,娓娓道来。这些是我压抑在心中很久的话,自从秦敛的故去,那一块早已斑驳的墓碑便就刻在了我的心里。我应该庆幸,自己出身权贵,尤其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我很幸运的便就出生在了最顶层。然而若是我来自一个贫苦的家庭,经受着这个时代带给他们的所有苦难,却永无出头之日,该是多么的绝望。
杨坚沉默不语,手指不由得摩挲着,好似在慎重的思考。半晌,他回过了神,看向我,认真的问道
“这件事远比朝堂制度更应该慎重,若是要做,便就是要与全天下的权贵为敌。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道
“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官员的审核,变成一张张试卷罢了。”
“试卷?”杨坚疑惑。
“对,就是试卷,”我点点头,道
“每隔几年,组织统一的考试。比如各地每个乡,举行考试,选出前几名,进入县里的考试。县里的考试再选出前几名这样依次往上考,最后让入选的考生来京统一考试,你我亲自监考,选出前几名,便入朝为官。如此公平,不分平民权贵。”
他半晌没说话,眼里风云变幻,一会儿似是喜,一会儿又似是忧,我分辨不清,不由得心下没底。
半晌他突然笑了,垂目笑的很是开心。
我有些意外,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想法。
他抬起头,摸着我的后脑勺揉了揉,道
“你哪里来的如此想法?”
“你……是不愿意?”我问道。
“着实是天才之举啊。”杨坚笑着感叹了一声,将我拉入了怀里,紧紧的抱住,道
“你真是上天送给朕的恩赐,天大的恩赐。”
“你是应下了?”我惊喜道。
“我很欣赏,”杨坚拍着我的后背道,
“然而此事绝不容易,要谨慎行事。”
“……”我没说话,只是环抱住他的腰的双臂紧了些,他到
“明日下朝,朕宣昭玄,虞情则,还有李德林他们先行商议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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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应少内史崔仲方上书请奏,废除周朝之六官制度,恢复汉制。杨坚下旨,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卫等十二府,以分司统职。又置上柱国至都督十一等勋官,以酬勤劳;特进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声者。改侍中为纳言。以相国府司马高熲为上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府司录鱼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苏威为太常寺卿兼太子少保,杨惠更名杨雄,晋封广平王,封左卫将军兼宗正卿,相国府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
其余倒是顺利,只是那苏威仍是没有回来。虽然如此,杨坚还是下旨拜为太常寺卿,太子少保。并且追封他父亲苏绰为邳国公,食邑三千户,让苏威承袭。
然而苏威仍是躲在故乡不愿意出山,于是杨坚竟是加码让他与高熲一般兼任纳言,并且与鱼庆则一同担任吏部尚书。如此,他依旧不愿意,最后还是我直接让杨坚下诏道
“人要量力而行,如同大船就应该多载物,快马就应该跑的远。你明明一身才干,若是不出山做事,便是对国不忠,对祖不孝,对自己不负责任!”
我特意嘱咐海秀,宣召的时候一定要凶悍,要让他感到羞愧。
海秀倒是做的不错,回来的时候,倒真是把苏威带了回来。
苏威很是愧疚的跪地叩首,最后接受了官职。
而我之前跟他提的科举,却是没了声音。
我将杨素找了来,想与他聊聊。
人人皆被封赏,只有杨素被封为上柱国,右卫大将军,却没有在三省之中谋得一官半职。
我不知道是我的失言导致如此,还是杨坚本身的意图。
只是想必杨素是心中有怨气的。
然而杨素来的时候,却是神采奕奕,好似颇为开心,并没有什么不快。
我心里不信服,想着他定是装的,不由得冷漠下来。
杨素很敏锐的觉察到了我的不满,立刻警惕下来,行礼道
“臣见过皇后娘娘。”
“赐坐吧。”我冷冷的回应,海秀给他添了个位子便就下去了。
杨素见我面色不善,也不敢言笑,只得静静的坐着。
“你倒是挺开心的吗?这个右卫大将军,满意么?”我问。
杨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偷偷的看了我一眼。
我垂目喝了口茶,正好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他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咽了口吐沫,笑起来
“当然开心啊,这右卫大将军手握重兵,可是正合臣意。”
“不对吧,”我放下茶杯,道
“昭玄可是位列左仆射,百官之首,而你只是个右卫大将军,你心里能痛快?”
我话音缥缈,云淡风轻,然而杨素一听,却是好似醍醐灌顶。
他立刻到
“娘娘真是了解臣,臣这心里是有些嫉妒。”
他食指拇指凑到一起,比了个很小的间距,道
“但是更多的,是羡慕,臣确实很羡慕昭玄兄。昭玄兄人品贵重,又颇具相国之才,如今我大隋初立,这百官之中,离了谁也离不开昭玄兄。”
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
“臣之前嫉妒,是因为臣觉得昭玄兄是靠着和娘娘的那层青梅竹马的情分才爬上的高位。但是现在看来,昭玄兄是真有本事。能打仗,能治国,这新城的筹备建设,在他的主持下效率极高,而且无一错处。昭玄兄竟连一根木头值几里都一清二楚。这臣实在是佩服,佩服啊!”(发现杨坚重视高熲,立刻开始巴结)
杨素竖起大拇指,一脸的真诚,道
“臣如今是看清楚了,皇上娘娘果然是慧眼识才,昭玄兄他该这个位子,臣无话可说。从今往后啊,臣一定跟着昭玄兄好好历练,多多向他请教。”
我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仍是忧虑,却觉得他似乎真的不打算再与高熲对着干了。
我知道他不可能甘于屈居人下,但是他也清楚如今状况,若是与高熲硬碰硬,最后被牺牲的必定是他。
既如此,何不暂且委曲求全,以待后变呢?
这只狐狸,实在是狡猾。
可惜,因为他内心的不甘,却是让我觉得更加的需要他。
毕竟,我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唯亲的人。
我听罢,微微一笑,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伤心,毕竟唯才是举,官职也要根据不同的才能来安排。你毕竟擅长点兵,军权给你,才是对你最大的信任。”
“娘娘说的是。”杨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