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季才已然劝说普六茹坚不下三次,而李穆与卢贲则是直径去了天台,勒令周主下诏,逊位别宫。
这种热闹有趣是有趣,然而我已然失去了兴趣。
那副拉拉扯扯,不胜其烦的拖沓模样,看一两遍便就够了。
我换了身轻便的衣衫,信步在云阳宫游走。我从未好好逛过这里,这次总算是有了时间,便就想好好看看。
这里是汉武帝所建甘泉宫,此地乃是基于秦二世林光宫原址上所建。
因此除了汉朝的模样,还有秦朝之时所留下的青砖黛瓦。
这里实则不奢华,一千多年前的建筑,显得破败,就连桂宫也远远不如如今普通刺史的府邸。
可不知为何,我却很是喜欢这里。虽说简陋,却好似有人间的气息,有平常百姓的平淡。
宫中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旁,有着一口方井,我垂目一看,井水依旧,便就命人打了一壶。
我轻抿一口,井水竟是温热的,还带着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这里是个好地方,或许应该修缮一下,日后有了闲暇,便可与阿延一同前来小憩一段时日,那日子该是多么惬意啊。
我闲适的,漫无目的走着,打算走到哪里便算是哪里。
然而,好似是说好的是的,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破败宫社,仿佛是风雨飘摇之中的一处残破的庙宇,让人心有余悸。
这里我很熟悉,却是心间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未曾向前,姚期问道
“王后为何站在此处,不进去么?”
“……”
我没有答话,而是垂头看着他,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意。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阿娘就在这里。
可是我约莫是清楚,他心中不可能对我毫不介怀,他虽说年纪小,然而还是清明的。
我不想让梅子的孩子变成宇文婉英那般模样,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对梅子存了份信任,我深吸了口气,下了决心。
“来人,”半晌,我招呼身后的宫人上前,道
“带姚期进去。”
“王后?”姚期不明,有些惧怕的唤我,
“不要怕,你随着进去便是。”
我随和的笑着,道
“我是不会害你的。”
姚期有些许的紧张,但见我如此淡定,只得遵从。宫人上前,牵起他的手,带他进殿,他三步一回头的看向我,我笑着摆摆手,让他安心。
姚期消失在殿中,我面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这云阳宫可是还有供人居住之所?”我的声音清冷,问道,
“回王后,若是王后不想居于都桂宫,可住在益寿馆或者延寿馆。若是想让世子们或者郡主们居住,可住于竹宫或者招仙阁。”
“……”我听着这些名字,突然想到了已故的秀竹,便到
“把竹宫清扫一下,给里面的人居住。”
“这……”宫人听闻,些许为难。我转过身,道
“好生照料,给她派最好的御医诊治。只是……”
我叹了口气,终是不愿意原谅她,抬起脚步,幽幽道
“只是软禁于竹宫,不可踏出宫门半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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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我觉得了然无趣。
回顾身后,全是一些木讷的宫女,好似全然没有生气,着实是无聊。
我感到一丝的孤寂,觉得身上有些冷,于是不再眷恋这云阳宫中的惬意,起身回都桂宫。
大殿上仍满满的人,然而普六茹坚却不在大殿。
宫人告诉我,他一人在偏殿休息,我便直径去了偏殿。
他在喝茶,一人独坐在几案边,面色红润,却是微蹙着眉头,好似有心事。
“怎么?还没有接受么?”我笑着进殿,宫人们服侍我退去外袍,在普六茹坚身边加了个蒲团。
“恩。”他嘴角轻抿,不曾言语,然而眼中却是有心事。
“怎么了?”我见状,有些担心,问道。
“无妨,”他摆摆手,让我放心。
“到底怎么了?”我不罢休,问道。
“……”普六茹坚踌躇不答,摆手让殿中的宫人们都出去。
他见所有人都下去了,倾过身子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呢喃到
“我……”
他低语者,然而半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环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没事啊,我在呢,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呼吸俯在我耳畔,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什么也没说。我们就这样相拥,却是无话。
我有些急迫,生怕他出什么事。于是想放开他,然而他死死的抱住我,将下巴放在我的颈窝,道
“别动,就这样便好……”
我听出了些许的依恋与脆弱,不敢再挣脱,只得重新抱住了他。
“……”
“回随王,王后……”
这时,何泉躲在门口的屏风后说道。
普六茹坚并未立刻放开我,而是又紧了紧,我只得道
“何泉来了,若是有急事,不是要耽误了?”
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放开了我,整理了衣衫,道
“进。”
何泉进殿,回禀到
“回随王,王后,太史中大夫庚季才求见。”
“太史中大夫?”此乃言官,虽是官职并不高,但主责便是直言进谏。重臣见普六茹坚一直不出来,便派他来,一是可以代为请命,二则官位不重,便没有明显的逼迫之意,如此便是一举两得。
普六茹坚沉默片刻,抬手道
“让他进来。”
何泉听罢,带庚季才入偏殿,他恭谨的行礼,普六茹坚让他起身,然而他却跪地不起。
他清了清嗓子,道
“臣带重臣请命随王继任新君,开天下盛世。”
普六茹坚面色平静,喝了口茶,道
“我着实无此才能。”
“随王何出此言?”庚季才问。
普六茹坚微微一笑,道
“我平庸无才,却阴差阳错得到了辅助幼主的重任。从天使人事两方面来说,我如何堪当大任哪?”
庚季才听罢,对我们行了一礼,道
“天道精微,难以预测。因此我只能由人事方面来卜卦,发现符兆已定。如今这局势,非随王不可。难道臣说天时和人事都对您不利,您难道还能学尧帝时的许由,逃去箕山,洗耳于颍水,而让天下吗!”
普六茹坚听罢沉默了下来,睫毛挡住了他的视线,显得扑朔迷离。
我感觉到了他的一丝犹豫,真到了这一刻,反倒是踌躇了。
毕竟是万里江山,和亿兆黎民啊……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骑虎之势,必不得下。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走!”
他看了我一眼,我笃定的看着他,道
“我愿见你君临天下,你是天下百姓等了三百年的真命天子。”
我眼中充满了自信与勇气,我知道,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他眸中的一丝丝顾虑,在我眼中的烈火灼烧下渐渐消散。
他需要信念,而不是犹豫。
片刻,他淡定的模样又回来了,他拉住我的手,轻轻的点点头,说道
“你们说的有道理。”
淡淡的微笑挂在他脸上,与其说平和,倒更能显现出一种处之泰然的冷峻气场。
他起身,伸出手拉住我的手,一起走向正殿。
众人见我们二人出现,下跪行礼。
普六茹坚扶我坐下,自己才坐回正坐,道
“众卿平身。”
众人见我也在,高熲看向我,我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高熲见状,禀奏道
“请随王顺从皇上旨意与重臣之期望,接受皇上禅让之请,顺应民心,择日继位。”
普六茹坚起身,将高熲扶了起来,对众臣道
“大家都起吧。”
他走到众臣身边,一个个看过去,眼眸中的自信让人敬畏,而那一丝犀利又让众人惧怕。
他眼神扫过之人,不由得谦卑的低下了头。
有些人淡然,有些人紧张,而有些人则是心事重重……
我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只觉朝堂之上,遍布陷阱玄机,一着不慎,变会万劫不复。
我的脸色不由得变得严肃,而普六茹坚却不同。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竟是笑意渐浓。
片刻,他深吸了口气,一甩长袖,双手负立,眸子中的坚定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