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在梅子的搀扶下直奔椒房殿。
然而果不其然,方才走上台阶,便就被禁卫军挡了袭来。
“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们毫无温度的话语仿佛机器一般,抬手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是韩国夫人,先帝有旨,我可以随意进出宫闱。”我道。
禁卫军不曾看我,而抬起的手却未曾放下。
我心下怒气横生,一咬牙便要硬闯。然而我面前的两个禁卫军却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剑,寒光出鞘,长剑撞击的清脆之声让人胆寒,二人一同指向了我
“请夫人遵旨。”
他们冷眼看着我,嘴唇毫无波动,眼露寒光。
梅子立刻挡在我的面前,怒视他们,双方皆不退让,僵持不下。
“让开让开!”
这厢剑拔弩张,却是在禁卫军后传来了人声。
“夫人。”那人也是满脸焦急,马马虎虎的行了个礼,便说道
“您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未曾见过他,警惕的看着他,他见状才急忙道
“在下刘仿。”
刘仿……
我思考片刻,才算明了,这人与郑译是好友,皆是宇文赟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我听罢急忙问道
“使君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郑译呢?”
“正义兄去了崇义宫,让在下一人守在这里,在下实在是……”
刘仿话音未落,只听到椒房殿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怕是有器物被砸了个粉碎。
“你告诉朕,你实话告诉我!你不让炽繁封后是为什么?啊?!”
宇文赟尖利的声音穿破长空,怒气好像连绵的火种,刹那间将殿外的众人吓破了胆。
阿大依旧是那般沉默不语,她或许是跪着,或许已经被宇文赟甩在了地上。可是我知道,无论多么狼狈,她都不会地下自己的头,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和这么多年坚持的理念。
“你说啊……你告诉朕啊!你是醋朕,还是为了你爹?”
宇文赟的声音艰涩,他想恳求,却又用凶恶给自己穿了层外衣。
“……”沉默了许久,阿大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异常坚定
“尉迟迥心怀不轨,皇上难道不该警惕么?”
“呵呵呵呵……”宇文赟发出了一串令人胆寒的冷笑,
“可恶!”
他发出一声暴怒,转身又砸碎了一件瓷器
“你爹!你知不知道你爹普六茹坚,他时时刻刻都想要了朕的命!他就是想要朕这个位子!他就是想当皇帝!”
“我爹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此等龌龊之事绝不会做。”阿大声音轻柔寡淡,然而她言语中透露的信念却让我惭愧。
“你只是你爹的一枚棋子而已,棋子怎会知下棋人的心思?”宇文赟怒不可遏的给了阿大一巴掌,怒斥道
“即使如此,那你还等什么?就用这个,就用这个!现在就去死!”
梅子听罢睁大了眼睛,我的心猛地漏了一拍,梅子急忙扶住了我。
“天元皇上!”
我已然不知如何思考,噗通一声跪在了石板之上,刺痛让我倒吸了口冷气。不由得我迟疑,我重重的叩首,额头撞击艰涩的石板,哀求道
“妾独孤伽罗替太皇后请罪!请天元皇上看在太皇后与您是结发夫妻的份上绕她一命!”
言毕又重重叩首,身后的梅子看着心疼,然而她却未曾劝阻我,而是与我一同跪下,重重叩首,嘴里含着
“求天元皇上三思!”
身后的秀竹见状也效仿,嘴里一同唤着,祈求皇帝哪怕只有一丝的怜悯。
长跪的宫人们见状也一同祈求,指望能以此换回自己一条卑微的性命。
“随国公府对长贵妃封后之事绝无异议!求天元皇上放过太皇后!”我高声祈求,不停的叩首,额头撞击着地面,咚咚咚咚的闷声四起,很快面前的青色石板上便印上了深暗的血迹。
我头晕脑胀,晃晃脑袋强装镇定,却未曾停下。
“求天元皇上开恩……”
“求天元皇上开恩……”
“求……天元……皇上……”
我仍想叩首,却被人拉住。
我回头,神志不清,眼前也是模模糊糊,之间一个玄色身影站在我身边,他未曾束发,只是用发带束住发尾,显得飘逸清丽。
高熲心痛的目光看着我,却未曾劝我。
他走到我身边,扬起前裳,在我的身旁跪了下来。
“臣高熲请天元皇帝饶太皇后一命。”
高熲扬声说着,便叩首拜谒。
“你……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能进后宫的?”我问道。
高熲看向我,从怀里拿出了杨坚的腰牌,眼里充满了真诚
“我来尽我的力。”
实在是添乱,我愤恨的叱道
“你来有什么用!你快回去!别到时候迁怒到你身上!”
高熲看着我,紧蹙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开,他紧抿着嘴,想帮我擦去额间的血迹,却最终仍是没有抬手。
他嘴角勉强溢出一抹淡然的微笑,说道
“我陪着你,我才能安心,随国公也才能安心……”
……
随国公……
我愣住,眼里出现了一抹悸动,却在他的眼中映出了一丝伤痛。
“你听见了么?你娘搬救兵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娘跟朕那个该死的父皇沆瀣一气,变着法子折磨朕!你还护着她?”
椒房又传来了宇文赟歇斯底里的怒吼,他继续道
“你要搞清楚!自从你踏入东宫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宇文家的人,你就跟普六茹坚再也没有半分关系!你知不知道背叛朕是什么后果?!朕早晚要灭了你全家!!”
我没有精力再与高熲纠缠,急忙回过神,重新叩首,祈求到
“若是天元皇帝有何不满,请降罪妾身,太皇后无辜!”
“求天元皇帝开恩……”
排山倒海的高喊袭来,椒房里的宇文赟终于停止了怒吼。
“太后驾到。”
突然,身后有宦者唱和,众人的哀求声戛然而止。我早已头昏脑涨,在梅子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往身后看去。李娥姿急匆匆的赶来,身后跟着的是郑译,郑果儿还有我的长嫂贺若氏。
贺若氏……
我微微一笑,普六茹坚知晓贺若弼在南线作战,有她在,便算作是卫国公府,贺若弼,韦孝宽与梁士彦的代表,我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娥姿看了我一眼,却未曾与我言语,我没有起身,而是极度谦卑的拉住了她的裙角。我早已顾不得自己的尊严,只是卑微的祈求到
“求太后……求太后救救丽华……”
李娥姿的眼中终是露出了怜悯,她未曾多言,而是对着挡在身前的禁卫军说道
“难道你们还要挡哀家的路么?”
“臣不敢。”
禁卫军终是没有阻拦太后,给李娥姿,郑译和刘仿让出了路。郑果儿和贺若氏则是被留在了门外。
椒房的大门被打开,只见满地的瓷器碎屑还有趴在地上,手指已经被鲜血染得血红的阿大。
宇文赟又给了她一巴掌,阿大消瘦的小脸被他打的红肿起来,但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我的心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在看到她的刹那泪如雨下。
阿大的目光朝我这边看来,却在对上我目光的一霎那默然的眼眸中映上了刺痛。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颤抖,手爆青筋。
宇文赟……
早晚,我要你不得好死!
椒房殿的门被合上,我再也看不见殿内所发生的事情。
心中空落落的,贺若氏见门关上,立刻过来拉我起来。
然而我却倔强的不愿意起身,一旁的郑果儿眼含着泪心疼的说道
“阿姊腿脚不好,不能长跪,还是快起来吧……”
我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
“若是天元皇上不放过太皇后,妾身便就长跪不起……”
“阿姊!你这是何苦!”郑果儿伤心的跪在我身边,说道。
“果儿……我以为你明白……”我微笑着看着她,徐徐的别过了眼神,坚定的跪着,坚定的看着这冰冷的殿门。
郑果儿急擦了自己的眼泪,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转过身子,同样面相殿门跪了下来。
我疑惑的看向她,而她则笑着看向我,说道
“那我就陪阿姊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