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茶,一饮而尽。
“慢点,”我责到,又给他倒了一杯。
“等过了冬日,这些花就要开了,今次要仔细培养,务必繁茂。”普六茹坚看着花圃道。
“不就是一些花卉么,用得着如此紧张?”我问道。
“恩……”他只是颔首不答,坐了下来,
“听闻圣旨下了?”
我一听,心中不快骤然而起。冷下脸做到了他身边,
“下了,不过二人年纪还小,皇上说等阿虎及冠再办婚宴。”
“你呀,还跟孩子计较。”普六茹坚些许不解的责了我一句。
“哼,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我冷哼一声,道
“若是一般的孩子,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射箭练得如此精妙?说是射孔雀双目,隔了十丈远,这岂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本是想着那孩子面上羸弱,就算让他去也不会碍着地伐的事儿。你说若是旁的人得了就罢了,偏是他。怎能让我不上心?”
我心中绷着一根弦,这李渊越发的像那个日后颠覆天下之人。又如此让人捉摸不透,怎能让人安心?
“地伐本就不上心,如今阿虎将窦郡主娶来,不也是我们家的?”普六茹坚道。
“是啊,如今是一道的,但是谁知道哪日就变了心了?”我道。
“那孩子我了解,是个厚道之人,想必这次也是意外吧。”普六茹坚似是挺喜欢李渊,拉住我的手劝着。
“诶……”我叹了口气,道
“说到底也是四姊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疼他……”
我也是无奈,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真的责备与他。可是……
我摆了摆头,有时候真的是觉得与其知道未来的结局,还真不如不知,也不会如此坐立不安,患得患失。
“那地伐的婚事怎么办呢……如今他是冥顽不灵,软硬不吃,实在是头疼。”
我皱着眉头,想起这个儿子就一肚子的气。
“我已与元孝矩谈过,其女元氏,出身名门,玉叶金柯,与地伐正相配。”普六茹坚又喝了杯茶,缓缓说道。
“元孝矩……”我回忆着,此人元魏时期就是丰州刺史,其祖父父亲皆为元魏的尚书仆射,如此家室确实是上品。
“我听闻他的幼女今年刚好十五,倒是与地伐相配。”我道,
“只是依着地伐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的啊。”
“放心,他会的。”普六茹坚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颇为自信。
我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想必他又有什么计划了。
“大公子,大公子,您等奴才禀报了郎君夫人之后再进去不迟啊……”
北阁门口出现了推搡之声,地伐绕过姚诀直径闯了进来,姚诀和梅子不敢拦,而跟在地伐身后的阿藦又抗不过他,只得任由他跑到了我与普六茹坚身前。
我心下警惕,正想站起来,而普六茹坚则一把抓过了我的手,示意我不用紧张。
地伐的面色极度难看,有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心伤。
这些情绪映在他年轻的双眸中,让人心疼。
他喘着气盯着我们,我警惕的看着他。本以为他会因为愤怒而爆发,却未曾想到他却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朝我们两个磕了三个响头。
“我……我愿意遵从爹娘的安排……”
他低垂着脑袋,颤抖的,哀伤的挤出了几个字。
他身后的梅子,阿藦和姚诀皆惊讶的望过来。
我也同样震惊,不过方才普六茹坚的话立刻映入脑海,我有些莫名的回过了头。
普六茹坚一脸平静,并未看他,而是给自己斟了杯茶。
“爹……娘……”地伐见我们并无回应,膝行到我们身边,抓着我的裙摆祈求到
“求求你们,放了云定兴和他女儿。”
云定兴……
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我看着普六茹坚,怕这就是普六茹坚的底气所在了吧。
然而我仍是想不通,若是只是绑了云定兴和他女儿,地伐纵使是愤怒异常,也不会轻易就允诺要听从我们的意思,想必他还做了些其他的事情。
普六茹坚放下茶杯,冷眼看向他,问道
“想通了?”
“……”地伐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这情绪,半晌才忍着伤痛,说道
“想通了……明白了……所以孩儿谨遵父母之命……只求放了云定兴和云儿……”
他说罢,又给我们磕了个响头。
“可以放了她,但是你要允诺,从此以后不许和她见面,”我道,
“道理皆与你讲过,可是你不听,才会招来今日之局面。既然回心转意,那爹娘就再信你一次。若是日后反悔,就休怪我们心狠手辣。”
“……”
地伐抬起头,哀伤绝望的望着我们。许久,他眸中的苦痛渐消,变得冷漠而疏离,刹那间好似抽去了灵魂,好似行尸走肉,再无生气。
“孩儿……谨遵父母之命……”
他重重的给我们磕了个头,一旁的阿藦半晌无言,此时走上前,将兄长扶起。
地伐推开了他,疲惫不堪的转过身,好似用尽全力拖着一副沉重的皮囊,一寸一寸的艰难的前行,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云定兴是谁?”我看着地伐的背影,问道。
“云氏杂货铺的老板,你见过的。”普六茹坚站了起来,挽起袖子,又进入了花圃。
“云氏杂货铺……”我蹙眉冥思片刻,突然想到当年那个少女还有内室里的身影。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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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周军与南陈激战于彭城。吴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王轨引兵轻行,据淮口,结长围,以铁锁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军中惧。谯州刺史萧摩诃言于明彻曰:“闻王轨始锁下流,其两端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水路未断,贼势不坚;彼城若立,则吾属必为虏矣。”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陈,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摩诃失色而退。一旬之间,水路遂断。
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明彻为周人所执,将士三万并器械辎重皆没于周。萧摩诃以精骑八十居前突围,众骑继之,比旦,达淮南,与将军任忠、周罗独全军得还。
周主封吴明彻为怀德公,位大将军。明彻忧愤而卒。
乙丑,周以越王盛为大冢宰。
三月,戊辰,周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
甲戌,周主初服常冠,以皂纱全幅向后发,仍裁为四脚。
壬辰,周改元宣政。
作者有话要说:李渊真的要小心。
地伐不争气
第282章 危机四伏
本以为如今东方初定,又与陈朝一战,宇文邕无暇顾及普六茹坚。然而我们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方才过了四月,便收到了消息,尉迟迥在宇文邕面前密参了普六茹坚一本,理由是纵容属下私自倒卖朝廷修缮木材。
自从回京,宇文邕便去了普六茹坚的将军之职,只保留了柱国大将军的头衔。虽说灭齐之战后,擢升为亳州总管,却从未让他离京赴任。说起来,这个所谓的亳州总管只是一个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众人觉得他亲疏有别的借口罢了。
可就是如此,却仍是逃脱不过有心之人的算计。
不知这次,是尉迟迥刻意报复,还是宇文邕的授意。
普六茹坚的清白自是不必说,此番蝇头小利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如此罪名着实是让人啼笑皆非。
然而,仔细想一想,却也能寻思出些许原由。
普六茹坚军功卓著,出身非凡,生活节俭而又不好美色。
……
如此臣下,又在这个皇权随时都会被颠覆的时代,又有谁能放心的下呢。
别的不怕,怕便怕在若是有心人有意为之,纵使是绝无此事,仍是会被小事化大。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武则天坚壁清野,为了排除异己,用酷吏捏造了多少冤狱……
宇文邕如今已经很久没有召见我,而我平日里借着看望阿大的名义出入宫廷,纵使是想寻机会见他一面,如今却也是难上加难。
就连平日里与我关系不错的王藻,都无法相见。
如此我便明了,这是他故意不愿见我,连个争取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我很是焦虑,普六茹坚同样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