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此刻语气平淡,要不是表情看起来认真,陆青折会以为他在故意说反话。
“可以睡觉了,等会天该亮了。”陆青折忍不住打断,“你的手机呢?你好几个朋友很担心你,你记得给他们回一下消息。”
原先他四处寻不到方饮的踪影,没其余办法,只好问纪映要了方饮朋友们的电话。
朋友们对此毫不知情,有的人还会和陆青折油腔滑调两句,说方饮在玩情调,要他别太当真。
那时候他的感觉如同严重晕车,既恶心又没别的办法,硬着头皮继续打听方饮的下落。但凡能联系上的,他全联系了。
“应该有很多人问你,你发一条朋友圈报个平安也行。”陆青折道。
方饮事不关己般地回:“我把手机扔在了护城河里。”
陆青折道:“我等下给你重新去买一部,唔,你不是前几天刚说过想换手机?你睡醒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新款吧,还要去补办电话卡。”
“不用了。”方饮说,“喜欢是够喜欢,不过有的时候光靠喜欢也没用。感觉我们实在不合适,不如就这样好了。”
他讲得很快,像是稍有停顿,就会哽咽住。
陆青折道:“今天不是四月一号。”
“嗯,四月一号的时候,我摔跤摔到走路都走得别扭,这时候还在疼。”方饮说。
陆青折自认为两人的矛盾不至于走到这步,明明在半小时之前,方饮还失魂落魄地窝在自己的门口,说过他只有自己了。
觉得方饮在耍性子,陆青折耐心地问:“你待在我家门口,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吗?”
“那你找我找了一晚上,是为了和我说那些的?”方饮反问。
话音一落,陆青折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上下看了看方饮,确认说这句话的人没被掉包,也不是开玩笑。
他好奇:“我知道你现在不顺心,你不顺心就要和我分手吗?”
“你也在不顺心,而且不顺心很久了啊。”方饮抓狂,“所以要分手。”
几乎是一瞬间,陆青折明白原因了。他不假思索道:“我不同意。”
他本来以为方饮依旧在计较之前被冷落的事,嫌自己做得不好,又或者自己这次和他谈不拢,他对自己失望懊恼。
最根本的问题不出在他身上,方饮是感到了自我挫败。
方饮犟起来爱钻牛角尖,无奈:“连这件事都没共同语言,我是真的不想说话了,反正我说的没一句是你乐意听的。”
“我感觉只有我掀伤疤的时候,你比较能提起兴趣。”方饮道,“我为什么打赵禾颐,以及赵禾颐说了我些什么,这很重要?为什么我走到你家门口,会让你一上来问我这些东西?”
他非常疑惑,同时也给自己交了一份解答:“你是够喜欢我了,问题出在我不够好。我去反思一下,抽空写检讨书给你。”
陆青折倍感莫名其妙:“谁要你的检讨书?有这工夫,去把手机卡给补办一下。”
“我才不要用手机了,我对手机过敏!不要再说手机这两个字了!”方饮道。
他把药膏也放在茶几上,作势要走。陆青折看他来真的,急忙拦住他:“这个时间点你要去哪里?身上没钱,也没手机可以用,走来我家,又打算走去学校?”
方饮说:“我学校饭卡都在家里,我当然要回家,我又不是孤儿!”
“你回家就是等着你妈收拾你。”陆青折劝他理智点。
方饮嘴硬:“收拾啊,我让她收拾。她把我生下来,我给她骂几句怎么了?”
陆青折完全说不过方饮,握着他手腕的手松开了,可也没转身回房间,陪着他走到了家里。
在门外,方饮瞪了他一眼:“干什么?你别害我出柜。”
“去把检讨书写完,出来交给我。”陆青折硬着头皮扯借口。
方饮没等陆青折把话说完,直接快步回到家里,逃跑似的重重地甩上了门。
事实上他是不打算回来的,可离开了陆青折那里,他无处可去了。往楼梯那边瞧了一眼,视线再往下移,他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方母一夜没睡,独自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随着关门声,她瞥了方饮一眼,严厉的声音里不乏疲惫:“揍完人再二话不说离家出走,你连妈都不要了?”
方饮起初被吓得后退了半步,接着吸吸鼻子,开始掉眼泪。
第59章
方母被方饮的反应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哭?”
方饮嘟囔:“我腿疼。”
“出去一整晚, 腿疼了能怪谁?”方母皱眉, 命令他, “把眼泪收一收。”
她没靠近方饮, 隔了远远的距离, 扫了他一眼。方饮知道他妈八成没相信自己的说辞,但无所谓,就算撒谎了她又能拿他怎么样?爱信不信。
方母见他这种态度,觉得不可理喻:“你打了架自己倒还委屈上了?”
不过指责归指责,她明白方饮不是惹是生非的人,里面说不定有隐情。再加上刚被现任丈夫劝了半天,她能耐得住脾气。
她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了?许久没注意过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没矛盾了。”
方饮站在原处不动, 也没走到她身边去,似乎心存戒备。方母很久前就意识到这份疏离, 可没及时当回事, 今天再看,已经变化了太多。
她打算教育方饮,可眨眼间,她儿子变得那么颀长挺拔, 想要看看他时, 自己要微微抬起头去看。
再也没法任性地管束了,管不住的,往常的办法行不通了。她这么想着。
因此她没开口, 为方饮的改变恍惚了一下。方饮没多说,哭过的嗓子有点哑,低低地讲了句:“对不起,我不想让妈妈等一晚上的。”
方母欲言又止地沉默了有两分钟,又道:“你先去睡吧。”
被暂且放过一马,方饮回到屋子里,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浑浑噩噩地睡了有四个小时。
他睡得不好,时不时从梦里惊醒起来。如此数次重复之后,他出了一身冷汗,干脆不睡了。
早起去了方饮家的纪映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外面的天蒙蒙亮,云层沉沉压在城市上空,似乎是为了迎接春日,即将开始新一年的连绵雨季。
而方饮在床上抱着膝盖,坐着发呆,转头望着窗外景象。纪映喊了他几声,他迟钝地看向纪映。
纪映被他吓了一跳,过了会,扯了几张纸巾塞他手里。
方饮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在哭,先用手碰了碰脸颊,感觉到潮湿的触感以后不由得愣住了,再拿纸巾一股脑擦干净了脸。
“我刚才斗胆给你妈妈打电话,确认了你的下落。她说你回来了,所以我早起过来看看你。你怎么这副德行了,揍人没揍爽?后悔自己没发挥到位?”纪映问。
方饮没回答他,玩着自己手上的纸巾,叠了几朵皱皱的小白花。
没在床头柜发现手机,纪映自顾自道:“你把手机扔在哪里?赶紧的充个电,和陆青折报个平安,人家等你等到现在了。”
“啊?”方饮终于有了点动静,不再是木头人了。
“原来没成聋子啊?”纪映道,“我说你给陆青折回复下,陆青折还在你家楼下蹲点呢。我好心好意提醒他,说你已经回家了,然而他不睬我。”
方饮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直接走到阳台往下看了一眼。事实确实如此,陆青折站在花园的铁门外,恰好与自己对上目光。
他没敢与陆青折交换眼神,急忙躲闪了下,回头去楼梯那边叫了管家,吩咐人让陆青折离开。
没过多久,管家敲了敲他的房门:“那位同学已经走了。我看大家都很担心您,您还是马上和他们报个平安吧。”
方饮兴致缺缺道:“好的。”
“你和陆青折怎么回事?”纪映问。
方饮揉了揉眼睛,流了太多眼泪,哭得干涩发疼。他道:“分了。”
纪映诧异地张开嘴,没能缓过来:“他没和赵禾颐一块儿骂你吧?你怎么和他闹成这样?”
方饮“嗯”了一声,向纪映要了对方的手机,切换账号发了一条朋友圈。他磨磨蹭蹭道:“我有点受不了。”
纪映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十分破坏气氛:“对象帅到你受不了?”
方饮笑是笑不出来的,懒得否认:“你说得倒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