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飞雪(54)

作者:沐枫轻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自己待在无生门里,准备了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她把柳枝魂玉以及许多其他物资设阵放在各个方位,遂凝神使出魂算子。

潜修十年,魂算子已被她练到大成,以元婴修为使出,再无当初吃力的感觉。

她穿过时间的长河,沿着河岸向前追溯,从深渊中,唤醒另外一个沉睡已久的魂魄。

前所未有的,两道魂魄面对面站着,彼此对视,竟有一种难得一见的和谐与相互理解的沉默。

“你回去吧,她在等你。”

滕玄清对琴弋说。

多年以前,这一直是邝凌韵的心愿。

滕玄清准备了那么久,总算能为她实现。

琴弋凝望着她,不答。

滕玄清便摆了摆手,百无聊赖地原地躺下,脑袋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渐渐放开:

“我累了,之后就交给你了。”

琴弋睁开眼,望着身前摇曳的烛火,窗户被风吹开,那一缕凉风拂过,也湮灭了那一朵烛火,火光熄灭,唯剩一缕残烟。

自她醒来那一刻起,她与滕玄清共享了一份记忆,她知道这里是战后十年的无生门,也知道来世的自己惊才绝艳,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已是名震一方的元婴高手。

同时,她还知道,邝凌韵避过死劫,被颜不悔带走,而当初答应她请求的老魔头,却殁在那场惊世之战中。

她站起身来,推开屋门,门外两名结丹长老朝她躬身行礼,并道:

“门主,方才紫霄宫邝凌韵来访,欲请见门主。”

十年已过,这还是邝凌韵重伤回宫之后第一次来无生门,若她早来一天,小姑娘也许还能见她一面。

琴弋心中五味杂陈,她和滕玄清心魂相连,当然明白滕玄清对邝凌韵的感情,她从未想过主动夺取什么,却是滕玄清累了,不愿再这样疲惫地走下去。

与其令所有人都痛苦,不如舍弃自己,成全邝凌韵。

这是小姑娘心里的想法。

可感情,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琴弋接待了邝凌韵,两人遥遥一见,邝凌韵张嘴欲唤清儿,但在看清那人的眼眸时,蓦地闭了嘴。

她沉默地看着琴弋的眼睛,看着那一张比十年前稍显成熟却仍旧稚嫩的脸庞,一时间百感交集,来时路上交叠不休的心里话全哑了声,再也说不出口。

最后,两人彼此凝望,不觉间便过去一盏茶的时间,还是琴弋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坐。”

邝凌韵依言坐下,无生门中弟子换上新的热茶,小声告退,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晨。”

琴弋明显感觉到,在她回答完这句话后,邝凌韵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她唇角微颤,努力想做出平静的样子,但细微之处,却不由自主地泄露了两分哀伤。

“是清儿叫你回来的吧。”

她喃喃说着,眸光凝望着茶盏中漂浮的清茶。

琴弋平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难得远行,不若小住几日,我也好尽几分地主之谊。”

邝凌韵于是在无生门落脚,她的住所与琴弋,也就是滕玄清先前住的地方,只隔了一片茶树林。

那天夜里,邝凌韵所住的小院里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酒坛子。

邝凌韵靠坐在门前石阶上,遥遥望着对面的烛火未歇的小屋,复饮了一口酒。

没有久别乍见之欢,却有咫尺天涯之痛。

第54章 师徒

时值清秋, 傍晚时分,邝凌韵与琴弋对坐弈棋,有小弟子端上来一小兜的橘子,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邝凌韵在等琴弋落子, 自然而然地就伸手去取了一枚小橘子, 轻轻剥开,剔除橘瓣上的白色细网, 再递给琴弋。

琴弋愣了一下, 遂接过去, 道了声“谢谢”。

邝凌韵发现琴弋迟疑, 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琴弋不爱吃橘,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小果子的姑娘,叫滕玄清。

一时间,她无所适从。

她在这里小住了半个月,但这样的情况,却已经发生了不下百次。

琴弋和滕玄清不仅性情大不相同,就连喜好也相去甚远, 譬如滕玄清爱吃各种各样的水果糕点,好口腹之欲,但琴弋却清冷克制, 自辟谷后, 就不再依赖凡间饮食。

又如琴弋饮茶喜温, 一杯热茶需先晾上几息时间,待茶水温了,这才入口。

但滕玄清是个急躁的性子, 若口渴了,哪怕水刚满上, 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去喝。

再譬如,琴弋性情温婉,笑容轻柔,而滕玄清开朗活泼,像一颗小太阳,熠熠生辉。

那么多的习惯,在分别多年后的如今,仍旧没能习惯。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琴弋的喜好,却牢牢记住了有关于滕玄清的,每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

就连滕玄清眼眸里闪烁的星光,也深深印刻在她心上。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里很慌,就像那天与琴弋重逢,执着百年,终于得偿夙愿,明明应该满心欢喜。

但是,她却笑不出来。

琴弋回来了,她对琴弋的愧疚以及多年来执着于心的愿望全都散了,可她的心却酸涩而疼痛。

那一瞬间,她想,为什么她见到的不是清儿呢?

然后她又为自己心头刹那间生出的这一丝想法而惊慌。

琴弋看着她慌乱中垂落的眼睑,与长睫下笼罩瞳眸的细密阴影,仍是多年前温柔的模样,却又不是一样。

邝凌韵像被撞破心事似的,沉默中隐隐带着两分忐忑,局促不安,还有几分难以适从的窘迫尴尬。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

“凌韵。”

邝凌韵指尖微颤,刚刚捻起的黑子啪嗒一声掉回棋盒里。

“那一年,是我错了。”琴弋像没有发现邝凌韵的失措,淡淡地说道,“九天玄心诀其实是尊上所授,尊上命我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并让我查验你是否为仙族之人。”

邝凌韵安静听着,颤抖的手垂了下来,五指微微蜷起。

一开始就有所预谋,过往种种,尽都是精心谋划的戏码。

这些,她伤愈后已从颜不悔处知晓。

本以为,当她亲耳从琴弋口中得知这段过往,她会难过,会激动,甚至和琴弋大吵一架。

但她没有。

她的心平静得未掀起一丝波澜,不痛苦,也不失落。

是意料之外的坦然,无波无澜地接受。

原还想再问一句,那当初,她们之间的情,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她没有问,话临到嘴边,改了口:

“都过去了。”

以前自以为深的感情,竟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消磨,剩下一颗空落落的心,连那些回忆,也盛放不下了。

如此想来,她所执着的,不过是她心有不甘。

宁肯彼此折磨,害人害己,也一直不敢承认,她早已变了心。

因为怕被愧疚纠缠,沽名钓誉,连她自己也唾弃。

琴弋微笑起来,执起一枚白子落下。

邝凌韵跟了一棋,一时间,气氛又陷入短暂地沉默。

“琴弋。”琴弋听见邝凌韵唤她,闻声抬头,听邝凌韵道,“我……曾是真心。”

曾是。

琴弋凝望着她,良久,看得邝凌韵不自在地垂下头,一脸羞愧自责,便柔柔地笑了开来:

“我也是。”

也曾是。

她们不再说话,彼此默契,心有灵犀,安安静静地下起棋来,每落一子,都斟酌再三,一盘棋下了足足两个时辰。

棋局终了,琴弋忽然开口:

“我还想再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邝凌韵看向她,等待她把话说完。

“三生石。”

邝凌韵闻言一愣。

琴弋继续道:

“上次你去赤炎之地,应该拿到了三生石。”

邝凌韵还是没有说话啊,琴弋又说:

“只要我一直存在,那孩子的魂魄就不会完整。”

“过往的一切我会全部带走,该属于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吧,谁都不要强求。”她凝望着邝凌韵的眼睛,诚挚而温柔地请求,“你我如今还能坐在这里,已是难得的幸运,我也该去寻自己的归宿了。”

邝凌韵沉默良久,道理都懂,可到了最后,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底该不该,能不能。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遵从私心,从袖口中取出一枚红色沙质晶石,轻轻放在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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