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珺濯也想准备礼物,太后毕竟是原身阿浊的母亲,若是能够与之亲近,从其身上感受一下母爱也不错。
他散了朝会之后,决定去见一见这位太后。
永寿宫在台城的深处,据传太后喜静,最不喜宫中喧哗,自从生了王子之后,更是甚少出宫,每年仅在寿辰及节庆大宴上见一见群臣,接受朝臣们的贺仪。
陆珺濯穿越了大半个台城才到永寿宫,只见这座住着大宣最尊贵之人的宫殿并不如何华丽,侍女们衣着简朴,看着比英照殿中的年纪略大。
她们见到了陆珺濯连忙跪地行礼,动作轻而柔,问安的声音也控制得当,吐字清晰,绝不会让人听不清。
陆珺濯颔首略过她们,进了内殿。此时临近午后,日头渐渐升高,晨光透过薄纱,洒在倚靠窗前的丽人身上。
太后年近四旬,保养得当,仅略施脂粉,姿容秀美,容色倾城,先王当初就沉湎于她的美色之中,后宫甚少美人,仅有几个用于平衡权势的世家女。
此时她听到动静,回头张望,与陆珺濯打了个照面,怔了一下,才露出柔柔笑意:“我儿怎么有空来永寿宫,听闻前几日才去太学。”
“母后,儿子想你啦。”陆珺濯掀了珠帘,快步走到她身前,心下诧异,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淡淡的亲切感,这样的感觉不像是因为原身阿浊,而是因为他自己。
“长这么大了还撒娇,别让你外祖看到了,少不了又要训戒你应有天子之仪。”穆太后拉着他的手坐下,母子相对而坐,侍女奉上茶点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她久居深宫,对政事又无兴趣,自然无人敢将战事的消息报到她跟前,她恐怕还不知道这些。
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家儿子,有些疑惑:“我儿是不是近日多劳累?怎的廋了如此多。是英照殿里的侍候不周还是朝臣为难我儿?”
“母后,儿子好着呢,有外祖在,谁敢为难呀。”
陆珺濯捏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味道极好,永寿宫的厨子不错,比英照殿的好多了。
“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这些甜点?”穆太后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厨子还是儿子给她送来的。
陆珺濯心里一震,居然因为过于放松,忘了君霁不喜甜食。
“看母后爱吃,想尝尝。”说到这里,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特别的礼物。
穆太后不疑有他,轻笑一声,抬腕端起自己面前的白陶碟子摆到他面前,“尝尝这个,这千层海棠酥是台城外的风味,听闻是尧都一绝。”
陆珺濯本人极喜欢甜食,只是在英照殿时,没有见过甜点,现在想来大约是因为君霁不喜欢,所以厨子才不做吧。
窗外有风吹过,拂动浅绿的薄纱,清新的清竹味儿随风来,时光静谧而安详。
母子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甜点,闲谈趣事。
“云太史近来可好?”穆太后难得关心儿子学业,谈趣事的同时,还问起了太学里众位先生的近况。说起来,穆太后与云家也有渊源,算起来与云飞昙还是远房亲戚。
“还好。”陆珺濯谨慎答道,他对云飞昙说不上熟悉,只是佩服他的才华,至于他平时的生活倒是没关注过。
“云城才子名动天下,入朝以后政绩斐然,是个不可多得的能臣,我儿可不要怠慢了他。”
穆太后见他点了头,才满意笑了:“午膳就留在永寿宫吧。”
云飞昙可不知道天家母子会谈起自己,他下了朝会,在台城外的六卿办事房整理过往战例,大宣立朝六百年,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每一任太史除了编经史,还要专门与司马编撰战事录。他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此任司马又是个老将,老得上不了战场,君霁封了他司马之职,令其在尧都荣养,两人一碰头所谈论的皆是各场大战。
“老夫看此战不易。”老司马抚着长须摇头,“云太史怎么看?”
“司马大人是对穆将军没信心么?我看过他的过往战绩,他对上虎部,虽没有十足把握,却也不是没有机会。他向来都能抓住战机,擅于以少胜多,麾下轻骑不比边牧骑兵差。”
“怕就怕在此,他向来自持轻骑迅捷,多次冒险深入敌营,这打法不够稳当。”
云飞昙自知老司马对穆慎有心结,如今的轻骑队往前十年还是老司马的麾下,两人为将风格迥异,谁也不服谁。
他笑而不语,抱起整理好的竹简出了办事房,往崇文阁去了,他日常办公的地方就在崇文阁。
那是一栋三层木楼,就在台城边上,天气好的时候,站在三楼可以看到台城中英照殿,朝事堂。
他抱着竹简登上三楼,绕着三楼外的围栏,远远看到陆珺濯,少年天子的身影隐在斑驳的树影中,直到那道身影进了英照殿。
摇头笑了一下,他将竹简送进三楼战经室。经室中有个年轻属吏见了他,赶紧停下手中活计,过来行礼问安,并解释道:“天子退朝时命人来取先王时期的兵事册,属下正在挑选。”
云飞昙听他之言,侧头看去,只见那属吏挑出的都是著名战役,耳熟能详的。他将怀中竹简放到长案上,从其中挑了两卷递过去,“加上这个。”
“诺。”属吏恭敬上前接过,将之放在最上层,再次行了礼,才抱着竹简走了。
云飞昙想了想,走到长案之后取了一方空白帛布,自己动手研墨,凭着记忆将之前在英照殿见到的草图原样描下。
第7章 乱世王孙7
几天之后,一切准备妥当,穆慎出征的时候到了,这个日子是个吉日,宜远行。
陆珺濯一大早就醒了,八福从外殿领着众侍女入殿侍候。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陆珺濯过了几天都没习惯,轻挥右手,示意他把人领出去。
“天子,今日隆重,需着冕服,无人服侍可不成。”八福生着一张笑脸,见人先笑三分,圆脸上满是喜气。那几个侍女也放下手中金盆等物,垂手候在一边。
“好吧,你留下,让她们出去。”
陆珺濯走到隔壁洗漱间,自己动手洗漱,出来之后,八福已经摆好了早膳,今日事情多,早膳备得丰盛。
他用膳之后才在八福的帮助下穿好了全套的复杂冕服,光是穿上这套衣服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他穿进来的这个身体,与他本人非常相似,就如他十七岁时的样子,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能撑得住。现在穿上天子冕服,贵气天成,一点也不违和。
殿外天色刚亮,侍女们盏灭檐下灯笼,天子仪卫就候在殿前广场上。
东边冒出朝霞,晨曦中,宫道两旁的奇花异草上露珠映着朝霞,如梦似幻。
云飞昙从晨光中走来,如幻境仙神,太史大人宛如天人般的风姿看呆了众人。
陆珺濯微微一愣,转瞬一想就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了,今日确实是一个重大的日子。
“天子还需佩天子剑。”太祝卜方捧剑从宗庙的方向缓步而来,行到他面前时,双膝跪地,双手递过天子剑。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立刻规矩站好。
陆珺濯接过天子剑,入手一沉,低头一看,其上装饰过多的珠宝,剑鞘华丽,原以为可能只是装饰用的,抽剑出鞘,才发现剑刃锋利,寒光鉴人。
他爱不释手,云飞昙却在他接剑的那一霎那,眉头一皱,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疼痛。
“出发!”陆珺濯将剑入鞘,率先踏上车辇,队伍缓缓开动。
穆铖自从回了太学,日夜盼着自己的爹上点将台,君霁要回宫,只能与陆珺濯在点将台那里各归其位。前一晚他就以送父亲出征为由向太学的先生们告了假,前一晚就回了穆府。
“这臭小子,几月不见,竟壮实这么多,隅东的炙野味没少吃吧。”穆朔躺在庭院榕树下,看着他在掌灯时分才回到府中。
“祖父,孙儿其实是想跟你一起吃来着,你看,厨子我都给你讨来了。”穆铖挤开为太傅捶腿的侍从,自己接手了揉腿捶背的活计。
“老喽,嚼不动了。”穆朔眯眼享受天伦之乐,一边有些惋惜地说。
“父亲服老,让太保大人如何自处。”穆慎一身常服迈步进了庭院,朗笑一声。太保秦江年纪比穆朔还要大上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