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默笑容满面地介绍着他的三位学生,两女一男,“宋遇安”走在最后面。刘默称这些都是全国各地优秀大学的精英,一个一个介绍过去的时候,安子唯看到刘默介绍到“宋遇安”的时候手势僵硬了一下。“唯一的男生自然要多照顾。”刘默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在安子唯看起来很勉强。
身为导师的刘默,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居然会紧张?明明前面两个女生都好好的。
三个人就和所有听众打了个招呼,就退回原来的地方,刘默开始他的讲座。安子唯没有听,旁边的李楚平听得是津津有味,安子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宋遇安”身上。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模一样,但是……
他没有看向自己,一次都没有。
安子唯死也不会忘记宋遇安的目光,那种疯狂的、迷恋的眼神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他有些茫然,自己在宋遇安的“游戏”里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晚上?那只是荒唐的梦吧,自己的梦里捏造了一个疯子,并且还有他的名字,而这个人和现实中的人重合起来了。
难道自己的梦是“预知梦”?这个梦告诉了自己什么?他有一个狂热的爱慕者叫宋遇安,威胁着自己,如果不从的话就伤害自己的身边亲人好友。
然而他的亲友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安然无恙。在这段时间内,他也知道这个地方是现实世界,而不是“超实感”的模拟世界。
在梦中深锁囚笼,亦于现实迷境纠缠。
都说梦是潜意识的反应,难道自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有所希冀?不可能,这不可能。
安子唯在凉爽的空调房里出了一身汗,冰冷的空气好像要从他的皮肤外面钻入,流经奔腾的血液直达剧烈跳动的心脏。他的耳边仿佛听到了小丑的讥笑,说谁是变态,妄想别人对自己做出什么事的人才是变态!
“小唯。”宋遇安这么叫我,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叫我。
“我爱你啊小唯。”
“我好爱你。”
“你身边的人死光了就好了。”
“这样你无处可去,只有我在你身边了。”
是谁想杀死谁?
安子唯紧紧地抿着唇,如果梦是自己内心的写照,他希望有一个人像梦中的宋遇安一样狂热地迷恋自己,甚至为了自己去杀人;或者说,是他自己想杀死身边的人,只不过借助了宋遇安这个形象而已。“子唯,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李楚平看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你是冷吗?我都跟你说了这里的空调很足,如果你受不了就去洗手间缓缓,那边没空调。讲座开到一半不能半途走人的,你看,除了洗手间的门还开着,前门后门都关了。”
“可是我不喜欢有人和你靠太近,只要他们死了,他们就不会接近你了。”
安子唯猛然地推开了李楚平的手,条件反射地看向了宋遇安的位置。如果让宋遇安看到李楚平和自己靠这么近,那么李楚平就危险了。安子唯默默地想着,他在心里疯狂地祈祷着宋遇安没有看到李楚平碰触自己。实际上宋遇安根本就没有看他,还是注视着讲台上的刘默,安子唯莫名感到一阵失落,而不是释然。
“你这么不舒服?”被拒绝的李楚平也没有多想,以为只是他好面子不想给人发现不对劲,“那你快过去吧。”
安子唯垂着眼帘,感觉自己的胃非常不舒服,很想吐,一想到宋遇安就想吐,一想到那些尸体就想吐。所以他接受了李楚平的建议,在讲座中途离开座位去洗手间,因为李楚平的位置比较靠中,他离开的时候非常显眼。刘默自然看见了,不过刘默什么也没说,人有三急,他做到这种程度的学术,也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洗手间在报告厅中段的两边,安子唯很快就钻了进去,里面有几个工作人员在里面玩手机,看到他来了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好在报告厅是学校的门面之一,每天都会打扫,没有什么异味,地面也很干净,甚至还点着熏香,算是大手笔了。
安子唯到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里面的水很凉,但是放了一会儿后就变得热了起来,因为水管正在外面接受阳光的暴晒。也是这种接近于体温的温水让安子唯几乎冰冻的手找到了知觉,热量慢慢浸润的感觉让他如获新生。
“浪费水可不好。”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安子唯耳边,他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完全不敢抬头。宋遇安也进来了,果然宋遇安是跟踪狂,他一直跟着自己,他是存在的,那个不是梦,那个不是梦……思绪混乱的安子唯没有理清思路,他居然期待着这个宋遇安和梦里的那个魔鬼是同一个人,明明之前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这种人的存在。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渐渐地变得期待和憧憬起来,明明已经要忘记了梦里的一切,从那之后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安子唯不知道他每一次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脸上永远是那种怅然若失的表情。期待什么?明明厌恶和反感,却在期待这个人的出现。
撕裂这个比梦境更加虚幻的现实,在疯狂的游戏里追逐,双手沾满鲜血,足下是尸骨累累。
水停了。
微凉的空气又开始覆盖他的身体,将他紧紧地裹着,让他在足以致死的寒冷中无法呼吸。
宋遇安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安子唯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要叫我了,他认得我,他会叫我的,他从梦里出来了,他要杀死我身边的人……
“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宋遇安皱了皱眉,安子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小唯。
我喜欢你。
喜欢得要死。
以为会出现的爱语全部泯灭在不咸不淡的一个“同学”上。
一瞬间心脏好像停了,宋遇安想要拍他的肩膀,因为安子唯的情况很不好,安子唯立马甩开了他的手,朝他喊道:“别碰我!”
宋遇安的手停在半空中,在洗手间摸鱼的工作人员都听到了这个响动,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他们。安子唯的反应很大,宋遇安脸上也是一副很诧异的样子,但是他很快就温和地说:“对不起,如果冒犯了你,我道歉。”
没有,不是。他不想听道歉。
安子唯往后退了两步,游移的眼神在光洁的地面上来回,宋遇安喜欢他,他不会这么说的。他会把自己紧紧地抱着,用牙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脖子,即使咬破了皮肤,他也会贪婪地用舌头舔舐着。他的双手会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抚摸,他经过的每一处都会争先恐后的泛起鸡皮疙瘩,接踵而至的恐惧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无法叫喊。
他喜欢我。
喜欢得要死。
宋遇安脸上十足十的担忧,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如果在之前,他看到安子唯这个样子,应该已经兴奋得浑身发抖了。只要是宋遇安对他做的事,带来的痛苦亦或者是伤害,都能让这个变态激动不已。
不,期待面前人畜无害的人对自己做出那些事的自己,才会是变态吧。
“你好像在发烧。”宋遇安的手背贴上了安子唯的额头,凉丝丝的。
他心想,我没有发烧,但是我觉得我要死掉了。安子唯无力地呼吸着,发软的双腿几乎无力支撑他的身体,他在恐惧着面前的宋遇安,同时也恐惧着梦与现实混淆的自己。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你们学校的校医室在哪?这位同学好像不太舒服。”宋遇安二话不说就扶起了安子唯,问门口那边要走过来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本来想帮忙,既然宋遇安都问了,他们要先回答问题,说:“报告厅出门左转方向,一条道走到头,转角处再右转,有一个三层高的建筑楼,一楼就是校医室。还是我们来吧,你是客人。”
宋遇安拒绝了,说:“刘教授的讲座快结束了,到时候那么多人散场,你们还要工作,我带他过去不碍事。手机这不这里屏蔽信号么?所以麻烦你们在讲座结束后跟刘教授说一下,我会去找他。”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既然对方那么坚持,他们也不能用抢的。
安子唯感觉自己是没有救了,明明怕这个人怕得要死,却在被他搀扶的时候感觉到莫名的安定。仔细想想,梦的四个世界里,处处面临着危机,只有宋遇安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是最安全的。宋遇安不会让他受伤,因为宋遇安偏执,安子唯即使受伤,也必须是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