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去公寓楼里的两个人在第九分钟的时候返回。
林郗双脚净白干净，在走出卧室之后他就去洗过脚了。
在他洗脚的过程里，卫兵则将木棍上林郗的指纹给清理了。
其实不清理也可以，这间房屋，在不久后就会被彻底清理干净，为防万一，卫兵还是多做了件事。
回到飞行器上，林郗坐到了椅子上，他眼瞳里的光暗沉，一双黑眸墨石般没有光泽。
从医院到公寓楼，林郗都是自己走的，这点路倒没有让他身体感到多疲惫，但突然间林郗就想睡了，那些亲眼目睹的血液，地面上的，被单上的，还有墙壁上的，甚至让林郗怀疑，是不是人鱼全身的血液都在那里了。
林郗心底似有只手紧紧地揪着，他微张着嘴唇呼吸，飞行器里面的氧气意外变得稀薄，林郗靠在椅背上，他勾着左边唇角。
除开这个之外，林郗内心深处还生出一种共感。
走进卧室之后，林郗忽然间好像能感受到那些落在棕色人鱼身上的伤害和疼痛，棕色人鱼的绝望和悲伤，林郗同样能清楚感知到。
那种共感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林郗被动地开始思考起其他被售卖出去的人鱼们。
这样的变态虽然少，可不表示就这一个。
身处宠物地位的人鱼，没有权利，他们的生死，在被售卖给人类之后，就归属于人类。
人类可以对人鱼做任何事。
这不单单是仰人鼻息过活，而是完完全全地被控制着。
林郗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本来认为自己不算是真的人鱼，虽然他是人鱼的身体，但他灵魂是人类。
可这个世界里，除了林郗自己认为自己是人类以外，其他所有的，都将林郗当做人鱼看待。
林郗将眺望天空的视线拉回来，他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
那是由鱼尾变化出来的。
他是人鱼。
不是人类！
就在这个飞行器里，在空中飞行的途中，林郗突然认识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林郗头颅朝左边歪去，人也好人鱼也好，都无所谓，这并不是阻碍。
他最初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不会有多大变化，顶多是增加了一些。
自身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一点林郗不打算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这种能力一旦被人知晓，林郗深知人类的劣根性。
那个时候，恐怕他自己想追求的自由就会离他很遥远的。
加上目前林郗还算是秦霄的宠物，他丝毫自保能力都没有。
回去后林郗没有去花园的大鱼池，而是上了楼顶，楼顶的小鱼缸还放在那里，没有因为花园鱼池的修建就被撤走。
因为林郗时不时会到鱼缸里带着，宽敞的环境是让人身心放松，狭小的空间，在某种意义上，却能给人一种约束感。
也能带给林郗安静，让林郗可以沉下心来更好的思考接下来的问题。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在保证他的预知能力不被别人知晓的同时，如何正确有效地利用它。
甚至林郗的想法是让他体内的预知力由被动的变为主动的。
最好是能达到一个层次，那就是林郗见到某个对象，无论对方是不是人，都能够预知对方未来的发展。
所谓事在人为，好歹自己是穿越人士，林郗不无自信地思考，命运给他第二次活着的机会，让他远离被操控的人生，这一世怎么都该受到点优待。
想通这点后，问题就变成了怎么让预知能力变为可控。
第十五章 动心
林郗仰躺在水面，巨大黑尾在水中缓缓摆动，他将右手从水里拿出来。
这具身体和林郗为人时的那具身体可以说有天壤之别，他过去的身体，可以说更接近秦霄的体魄，不过身高应该没秦霄那么高。
想到秦霄，林郗现在的雇主，目前林郗住在秦霄的家里，被秦霄给宠物鱼一样养着。
细白的手指骤然握紧，不如就先从秦霄这里着手看看。
也就是将秦霄作为预知能力的锻炼对象。
从身边的人着手，目标明确，反馈也是及时的。
就在这短暂的半个多小时里，林郗就把困扰他的事情给理顺了。
仰头望着深邃的蓝天，林郗视线里浮现出医院里的一幕场景。
他自然相信人鱼可以在里面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就在刚回来的时候，医院那边联系上秦霄的卫兵，告知人鱼已经度过危险期，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后面只要疗养得当就能慢慢好转过来。
谈话林郗听到了，这个世界科技医疗技术都高度发达，就算短腿断胳膊都能安装生物假肢，假肢甚至看起来和真的一样，通过连接上本体的神经，而进行控制。
所以人鱼身体要恢复过来，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
让林郗比较担心的是人鱼的心理健康，还没被售卖之前，人鱼可以说相当地期待着被人类给买走，也幻想着和饲主友爱相处的场景。
结果偏偏事与愿违，购买他的人类就是个变态垃圾。
身体上的伤能够愈合，心理层次上面的，林郗不确定人鱼是不是能够放得下。
如果有他能够做的，林郗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忙。
人鱼在医院里醒来，手臂上插着输液管，他睁着一只没有被纱布包着的眼睛打量起房间。
陌生的气味古怪的房间。
人鱼没有来过医院，所以不知道这里是病房。
当门外传来脚步声，人鱼突然浑身紧绷并且止不住地发抖。
而在病房门被护士从外面推开时，人鱼整个身体猛地卷缩起来。
他两只手紧紧抱着头，卷缩着腿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人鱼嘴唇不住地多说，随着屋外的人往里走，他不停地开始道歉。
甚至当护士走到病床边，伸手去碰人鱼时，人鱼突然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他记得那个人和他说过，不准道歉，不准躲。
他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嘴唇，鲜血渗透出来。
似乎感觉不到痛，他牙齿往唇肉里深陷。
护士本来看人鱼醒来，还挺高兴的，毕竟这个人鱼是秦霄送来的，出了任何闪失他们都担待不起。
谁知道人鱼醒是醒了，显然精神受到极大损伤。
护士转身疾步离开，去叫主治医生过来。
医生给人鱼打了阵镇定剂，人鱼刚醒片刻又倒头昏睡过去。
林郗再次到医院来看人鱼是在人鱼被送过来后的第三天。
医院给人鱼安排了心理医师做疏导。
只是人鱼似乎封闭起了自己内心，无论心理医生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像完全没听见。
将这个事汇报到秦霄那边，秦霄安排士兵陪同林郗到医院。
和那天早上过来见到的情况不一样的是，人鱼醒了。
脸上身上仍旧缠满了纱布，人鱼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一眨不眨得望着窗户外明媚的蓝天，眼瞳里却没有期待和期望，完全的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就像是个被损毁的人偶。
看到这一幕画面的林郗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情感似乎就是这样奇特的东西，林郗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这条棕色人鱼的，当人鱼被人伤害，哪怕最初只是以为做的噩梦，林郗都心里极度的不安。
在见到梦境变成事实后，翻滚的怒火让林郗明白，或许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人鱼就进到了他的心里，并且占据了一个他人无法取代的位置。
林郗走到人鱼身边，士兵没有跟着进来，士兵把门关上，让林郗和人鱼单独相处。
林郗站在病床边，顺着人鱼死寂的目光看向窗户外，并不能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林郗轻声询问。
在人鱼店那会他从没有用过这样轻柔的语气和棕色人鱼说过话。
“镜！”林郗恍惚记起来，好像棕色人鱼在给他取小名时，棕色人鱼也给自己取了个单名。
不过那个名后来好像人鱼自己都忘了，因为没有人鱼用镜这个词叫过人鱼。
棕发的人鱼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他把自己的心给关在了一个深渊里。
而那个深渊里隔绝了声音，他拒绝任何人进入。
林郗看着曾经时刻脸上都洋溢微笑的人，如今被一名人类给迫害地封闭起整颗心来，林郗内心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