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汐埋首沉默着,赵逸终究不忍,重重摆了摆手,妥协道:“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拦你就是了。”
赵逸牵了马,把他抱到马背上,带着他朝城北而去,军营里点不起灯油,只几顶帐子合用一盏,暗黄灯火扑闪着,一眼望去,星星点灯遍布山野,纵横交错看着倒有几分壮观。
赵逸领了小汐往他呆的帐篷而去,隔着帐子就瞧见那桌前端坐着一人,掀开帘子果然是沈凭栏,千辛万苦找到他,小汐忽的胆怯了,立在门口不敢与他相认。
沈凭栏仍在挥笔写着什么,被人打扰,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懒得抬。他闭着眼也猜得到是谁,冷声道:“你又来了?”
他冰冷的语气,让小汐找回了些熟悉感,他低声下气道:“哥哥,咱们回家吧。”
“回哪?”沈凭栏嗤笑着问道,昨日里回到曾经的将军府,断壁残垣满府都是蜘蛛网,昔日门庭若市的镇国沈府凋零成被查封的鬼屋,而他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幼时的记忆接踵而至,让沈凭栏骤然清醒,他是故意束手就擒和他禁军走的,他知道自己辜负了许多人,也负了自己。像是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就能得到救赎似的。
小汐接不上话,哪还有家,他让沈凭栏和他走,他们还能去哪?
“出去!”沈凭栏下了逐客令。
赵逸是马上就闪了,小汐犹豫着不肯挪脚。
“怎么不走?”
“哥哥,我,你——”
“有事快说!”沈凭栏黑着脸,将笔狠狠拍在桌子上。
“你病了,还未好,需要喝药的,前些日子咱们没钱,现在有赵大哥,就不用为抓药看病发愁了……”小汐欢喜地说着,却因沈凭栏面无表情的脸而逐渐低了话音。
“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
“那你走吧,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哥哥,我走了,你怎么办?”
沈凭栏笑出了声,“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没用?”
小汐颔首,“我知道了,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看哥哥貌似比以前好了许多,不需要小汐瞎操心。”
“……”
“哥哥,你多保重,小汐这就走了。”
他一脚踏出门槛,临出门时顿了顿,不甘心地看了沈凭栏一眼,可沈凭栏没有分给他半分垂怜,像是当他不存在,丝毫不在意他何去何从,他如此决绝,小汐怎么再呆的下去。出了营帐,小汐回客栈休息了一晚,期间赵逸不停歇地劝他看开些,小汐听得直打瞌睡,赵逸看他困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他奔波一天,也是累得很,想起很久没去见秦潇,他一人在府里无趣,便提议明日让小汐去他那暂时住着,让他别把沈凭栏的话放心上,此后就跟着他们一块住着,小汐拗不过他的热情,只得满口答应,赵逸满意地点点头,走时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去。
第二天,小汐去见了秦潇,他倒没什么变化,还是如以前,行事浮躁性格闹腾,看到小汐来了,高兴得上蹿下跳,一点大人样都没有。秦潇昨晚听赵逸说了他那些事,他不会劝人,索性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拉着小汐在京城里四处逛。
☆、第二十四章
沈凭栏扬言不想再看到小汐出现在眼前,小汐怕他怒极攻心,只敢悄悄趁他不注意时看他几眼,然后在他走后溜进他的帐子,为他收拾床铺浆洗衣物,在他回来之前,又赶紧离去,尽量不与他打照面。
沈凭栏如今不再疯魔,喝着补药,身子好了不少,他每日遵循营中规矩,白日在校场操练,晚上在赵逸为他特意安排的帐中休憩,有赵逸明里暗里护着他,纵是偶尔犯病,也有个照应。经过上次那事,两人虽是见面有几分尴尬,但毕竟是多年出生入死亲如手足的兄弟,日子长了,自然就化干戈为玉帛,和好如初。
看着他俩谈笑风生,小汐大感委屈,为什么对别人如此大度,对他反而这般小气?
床上明显被重新叠过,茶盏被洗刷得一尘不染,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沈凭栏懒得管他,只要他不出现碍眼就是了。
他不闹着自残,或是去找沈晚夕,做什么都好,小汐想着,他和赵逸都能重归于好,那么对他许是因着沈晚夕,沈凭栏实在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经年后,等他把沈晚夕渐渐淡忘了,说不定就能原谅他了。可是沈凭栏那倔强性子,何年何月才会接受他,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太长了,他怕是等不起了,心口一阵阵绞痛,碎心丸最后一粒解药已经用完,小汐疼得死去活来,在床上直打滚,秦潇来看他,见他要死不活的模样,神情可怖要吃人,吓得惊呼一声,“晚汐,你又犯病了?”
这是自遇到他之后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秦潇照顾他是得心应手,连忙让人去喊大夫来,拧了热帕子敷在他额头,小心地轻抚他的背,看他痛苦不堪,秦潇忍不住道:“我去叫他来?”
“不,不要!”小汐紧紧拽住他,心痛如绞仍不忘叮嘱他,“他不想看见我,不要去打扰他!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都这时候了,他还为那个负心汉着想,秦潇气得嘴角直抖:“至少让他来把解药给你啊!”
“没没,没了,早就没了,找他也没用的。”小汐把他拉得死死的,生怕他一冲动去找沈凭栏。
秦潇简直要被他气死,若不是上次被他撞到他犯病,不知要瞒他们到什么时候,这个人脑子真让人琢磨不透,竟还求着他不要告诉任何人,秦潇无可奈何摸了摸他的头,“晚汐,那你要怎么办啊?”这药不知从何处来,接连在京城找了许多名医都无从下手配置解药,他这个样子,能撑得到几时?
小汐道:“这药是从北砚山来的。”
秦潇后背一凉,颤声道:“就是他之前要去找的那个妖僧所住之地?”
小汐神色稍微缓和,但脸上煞白,轻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不过是路途远了些,我——”
“不行!”秦潇瞬间知晓他的打算,厉声喝止他,“且不说出了京城是有多危险,我听人说那地方真正住的乃是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的魔教之人,你若是去了,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他苦口婆心说完,小汐低头不语,他越是是痛极,越是面上沉稳,秦潇妥协,“让我和你大哥商量商量如何?”
小汐闷哼一声,没有作答,秦潇轻叹,“我陪你去?”
小汐的背轻微地耸着,秦潇把他抱在怀中,安慰道:“晚汐,我陪你去,你别哭了,他不要你,你还有我和你大哥呢。”
大夫来了,只是瞧了眼他的症状,便是直摇头,苦着脸道这病他治不了,让他们另寻高人去,秦潇大怒,揪住他的头发一顿威胁,才叫那大夫留下,他并不是说谎或者要趁机敲诈勒索,现下这京城里什么都缺,即使他能治好治病,那些价格高昂,货源奇缺的药材是求也求不来的,他只能施针,在小汐身上扎满了银针,暂时帮他止痛。
秦潇可管不了这些,让他只管开药,能不能找到药,让他们别管,挥手丢给那小厮几锭银子,让他去抓药。
如此鸡飞狗跳到半夜,小汐是丝毫力气都没有,熬了药给他喝,是杯水车薪,并没有什么用。
指尖探到他鼻尖,只有微弱的呼吸,秦潇脸一沉,一掌拍碎了药碗,拎起那大夫的衣领把他拽到屋外,刚踏出门就吼道:“你他娘的耍我呢,这么多人陪你折腾这大半天,怎的屁用都没有?老子告诉你,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得给他陪葬!”
那大夫叫苦不迭,连连告饶:“世子,冤枉啊,小医本就医术不精,公子中这毒十分古怪,我,我早就说过我治不了啊,是你非要我看病的啊,怎么能怪我?”
秦潇暴怒,“你这庸医,还敢怪我了?”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结结巴巴在叫他的名字,秦潇扔开了他,疾步冲里面去,看他捂着嘴,地上是骇人的鲜血,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惊呼:“晚汐!”
大夫说他中这毒,只能短暂抑制住,几日后还是会复发,而且会更加严重,得尽快找到解药,彻底解了这要命的毒。问及要如何去寻,往何处去寻,却是干瞪着眼,一问三不知了。耗了两日,实在没别的法子,秦潇只得把小汐送到城外,他拗不过小汐,这事连赵逸都没有和他说,他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把马车塞的满满的,叫了两个壮实的侍卫和他一起,他拉着小汐的手恋恋不舍,问道:“你确定不要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