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让我怎么跟你说?”程西惟冷眼看向他。
程以良一噎,又开始迂回战略:“西西,这次出院就回家里住几天吧,让爸爸好好照顾你。”他顿了顿,“夏夏这段时间要去外地演出,她妈妈也要出差。你的房间爸爸一直让阿姨定期打扫,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
瞧瞧,她回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家,还要趁程夏和骆安惠不在,仿佛她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鸠。
“不缺吗?”程西惟眼底浮起冷芒,“我觉得我缺个妈,你能让我妈活过来吗?”
程以良:“……”
程西惟指着门口:“滚。”
“西西……”程以良脚跟跺了跺地板,“你怎么对爸爸说这种话?怎么说爸爸也是生你养你的人。”
“我说什么了?”程西惟看着他。
刚刚程夏那条朋友圈触动了她藏在心里的那些事,光是一想到程以良、骆安惠、程夏和乐融融地踩着她妈妈的尸体,享受着现在的财富,她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以前何羡问过她,既然这么讨厌程夏,为什么不干脆删了她,眼不见为净。
可程西惟却至今都没有删程夏,甚至也没屏蔽她的朋友圈。她就是想看看,这几个小偷,是怎样偷走她和妈妈的幸福,抱团表演着岁月静好。
她深深地恨着程以良、骆安惠还有程夏,却又嫉妒着程夏从程以良那里得到的父爱,同时又不屑和厌恶着程以良每次展示给她的父爱。
可偏偏,每次程以良来展示父爱,她都不会果断拒绝,她总要先嘲讽刻薄,然后责骂却又留下一线生机,等待着程以良下一次再找上门。
她用这种方式,不断地折磨着程以良,也不停地折磨着自己。
程西惟每次想到自己对“那边”的态度,都会觉得自己画了一个变态的怪圈,她在这个怪圈里跌跌撞撞了十几年,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西西,你这样是不对的。爸爸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程以良还想摆着父亲的架子跟她说话。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我妈和我外婆。”程西惟掀开被子起身,“你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
她冷冷地看向程以良。
程以良叹了口气,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脾气古怪,因为他永远猜不到她什么时候会好好跟他说话,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嘲讽刻薄,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发脾气动手。
每当午夜梦回时,程以良也不止一次暗自感伤。
他只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许黎的死,也是因为她自己想不开,为什么他的亲生女儿会对他怨恨到这种地步?
程以良看着程西惟。
程西惟现在的样子跟许黎实在太像了,脸盘、气质都很像,有那么一瞬间,程以良差点以为是许黎在他对面,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他。
阴冷。
他瑟缩了一下,原本还想以“父亲”的身份教育一下程西惟,到了这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程以良起身退出病房:“西西,你今天状态不好,等你病好了,爸爸再请你吃饭。”
程西惟嘲讽地笑了一下,等程以良离开后,伸手将床头没来得及收走的餐盘扫到地上。
啪地一声,骨瓷碗盘立即四分五裂。
程西惟听到这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却莫名兴奋起来。她下床,也不顾地上的碎片扎进了她的脚心,她来到桌边,把程以良带过来的果篮狠狠地砸到地上。
火龙果、橘子、蜜瓜……滚了一地。
外面的护工听到动静冲进来:“程小姐,没事吧?”
然后她就看到程西惟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碎片满地都是,程西惟光着脚蹲在地上搜索着碗盘碎片,有些碎片扎破了她的脚,在地上留下几个不均匀的血印子。
护工大姐一下慌神,连忙跑过去:“程小姐,这里我来收拾,你快回床上躺着!”
程西惟抬头看她,目光冷硬:“出去。”
护工喉头吞咽了一下,吓愣在那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因为紧张而显得紧绷的声音:“怎么回事?”
像是盼到救星,护工一脸慌乱地转身求助:“孟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程小姐她自己……”
第十五章
孟景忱今天一早就去了云城亲自考察一个汽车融资租赁项目,连西装都是助理帮他带到机场VIP休息室换的。
如今在国内互联网+的大背景下,各家投资巨头都在汽车金融领域有所布局,而汽车融资租赁作为其中的“蓝海”正被广泛关注。
孟景忱自然不能落后。
他考察的这家汽车融资租赁公司名叫优诚好车,先前已经得到过孟氏集团一轮融资,目前正准备接受孟氏的二轮领投,总融资金额将达到2.8亿美金。
原本考察完之后,优诚好车方面尽地主之谊安排了一个晚宴,但孟景忱一整天都惦记着远在宁城的程西惟,尤其是纪修一早给他发来信息,告诉他程西惟的闺蜜在程西惟面前一口一个“狗男人”地称呼他,后来连程西惟提起他,都直接用“狗男人”替代。
后来中午孟景忱抽空给纪修回了一条信息,让他帮忙拦着点,程西惟跟闺蜜感情特别好,很容易被闺蜜带跑偏。
结果纪修一反早上的忠心耿耿,对他说:“老孟,我觉得闺蜜人不错,挺耿直的,而且有些话我听着也觉得蛮有道理。”
孟景忱当时真的很想问他一句,“有些话”包不包括说他“狗男人”?
不过他终究没问出口,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发小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被策反了。
所以,他借口还有其他行程,把助理留在云城跟优诚好车应酬,自己先行回了宁城。
结果等他风尘仆仆赶到宁一医院,就看到程西惟蹲在一地碎片中,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模糊的血印。
孟景忱瞳孔瑟缩了一下,他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细线缠住,在他见到程西惟的那一刹那,细线骤然抽紧。
全身血液随之停止流动,他痛到浑身发麻。
护工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全是恐慌,眼里写满了“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尽力了”。
“孟先生,程小姐她……”护工大姐在孟景忱跟前瑟瑟开口。
“出去。”程西惟听到声音,先是冷淡地说了一句,见没效果,这才提高了音量,带着点歇斯底里,“都给我出去!!”
孟景忱闭了一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对护工说:“跟你没关系,先出去。”
护工大姐如蒙大赦。
病房外面,医生护士早已闻讯赶来,甚至还准备好了镇定剂。
程西惟也看到了,她跟外面的医护人员对视,最后又把目光转到了孟景忱身上,声音冷静得可怕:“让他们出去,你知道的,我脑子没病。”
孟景忱转身关上病房门,把所有人都隔在门外。
“西西……”孟景忱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房间里柔软的灯光卸去了他身上因工作带来的冷硬和强势。
在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孟景忱的目光跟着变得柔和,他的眉目俊朗,原本利落的面部轮廓也因为他此时柔和的眼神,而显得温润儒雅起来。
原本蹲在床边的程西惟一顿,身上“旁人勿近”的气场一下子褪去大半。她抬起头,循声朝孟景忱看去。
孟景忱就站在床尾,暖色的灯光照出他眼下的青色。
那一瞬间,程西惟仿佛看到过去每一次因为工作而晚归的孟景忱。那时候的孟景忱每次回到家,总会像一个大孩子一样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轻轻地对她说:“老婆,我好累啊。”
然后,程西惟就说:“老公,你赚的钱已经够我们花几辈子了,真的够了。”
可是,真的够了吗?
程西惟不知道,因为孟景忱总是在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奕奕地出门,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事业版图中去。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孟景忱说的那句“一定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究竟是他实现自己野心和抱负之后的附属品,还是他专注事业的原始动力。
“西西,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伤害自己,你很正常。”孟景忱缓缓开口,见程西惟没有排斥,这才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一地的陶瓷碎片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孟景忱想,这些碎片都刺进了他的西西的脚底,他的西西该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