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深深呼出口气,道,“这女子入宫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搅得你们堂兄弟如此,继续留在宫中怕是要继续生事,依哀家之见,赶紧遣出去的好。”
遣出去?
姜穂儿心间一亮,太皇太后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然皇帝却不干了,立时出声道,“皇祖母……”
却被太皇太后打断,“陛下,方才陈贵妃虽然无礼,但所言也并不不道理,您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将皇嗣这种大事,完全轻信于江湖术士?什么全福不全福,岂是由他一张嘴就说了算的?后宫这么多贤良女子,你为何偏要把目光搁在那最能惹事的身上?”
这话一出,后宫诸位“贤良”嫔妃们无不泪眼朦胧的望向皇帝,而姜穂儿也赶忙把头低的更低了些,做出一副羞愧无比的模样。
什么惹是生非,她都认了,只要今夜能叫她平安回宫,说她是王八蛋狐狸精祸国殃民也成啊!
太皇太后乃今夜所有人的长辈,礼法伦常之下,皇帝终于不再辩驳,默默摇了摇牙后,颔首道,“皇祖母教训的是,朕实在汗颜,今夜之事,全凭皇祖母吩咐。”
太皇太后叹道,“高祖爷及先帝都驾鹤西去,可怜留下哀家这把老骨头,连顿年夜饭也吃不好……”
这话叫皇帝愈发抬不起头来,只能又道了一句,“孙儿汗颜。”
太皇太后把目光落在萧元翊身上,做出一脸嫌弃的模样,发话道,“臭小子,赶紧把这丫头领走,莫叫哀家再瞧见她!”
【赶紧走赶紧走,臭小子连顿年夜饭也不叫老太太我吃饱,趁着皇帝没脸,还不赶紧走!】
萧元翊也作出一脸惭愧的样子,低头道是,“是孙儿不孝,还请皇祖母保重龙体,孙儿这就告退。”
说着瞥了一眼身边的姜穂儿。
太皇太后的心声清清楚楚传到耳朵里,姜穂儿怎么会不明白,遂立刻跟着萧元翊起身,一路走出了殿门,将那殿中的烂摊子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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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翊身高腿长,只管阔步往前走,姜穂儿也是一路不敢停,紧跟其后,一路寒风扑面,犹如刀割般的疼,二人确实谁也顾不上。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踏出了宫门,登上了端王府的马车,才终于敢松口气。
马蹄前行,车厢摇晃,那片恢弘却混乱的殿宇,终于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而姜穂儿回了神,思及方才胆战心惊的那一幕,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叫身畔的青年一愣,措手不及的问道,“你,怎么了?已经出来了,不必害怕。”
姜穂儿却愈发的悲从中来,哭的更大声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惹到了哪位神仙这辈子要摊上这样的命,自小被渣爹抛弃跟着娘相依为命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长大了,还得母女分离受这样的惊吓,真是太难了嘤嘤……
哭声传到车外,叫车夫与青桐也是一怔,两人互视一眼,心间万水千山的。
——发生了什么事,小厨娘为什么在哭?莫非世子干了什么……
眼见小丫头哭的梨花带雨,车厢里的世子爷也是愈发无奈,只得再度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出来了,还有太皇太后方才其实并非是在责怪你,她只是……”
“奴婢明白的……”
姜穂儿哭够了,终于慢慢恢复了理智,擦了擦眼泪,犹在抽噎道,“奴婢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就算太皇太后真的讨厌奴婢,奴婢也不敢有什么,奴婢只是,只是觉得害怕,”
她眨着泪睫抬眼瞧他,道,“您知不知道,陛下方才真的是想杀您的。”
萧元翊一怔,原来她担心的是自己?
心里头暖烘烘的,却扬起唇角笑道,“知道啊,他想杀的是我又不是你,这有什么好哭的?”
反正,那人想杀自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穂儿怔了怔,终于又冷静了些,再度擦了擦泪,道,“奴婢谢过世子救命之恩,可今次世子为了奴婢同皇帝结了这儿大的梁子,往后岂不是愈发危险?”
萧元翊微微深呼吸了一下,淡笑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无需太过自责,有些事,迟早都要面对,一味的懦弱与忍让,只会叫对方变本加厉罢了。”
姜穂儿一怔,觉得这话中似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哎,惹上皇帝是件大麻烦,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不知今夜的后续该如何处理?皇后与贵妃究竟会谁输谁赢?皇帝又会不会查出,是您给陈贵妃出的主意?”
萧元翊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仔细一瞧,竟还有些坏坏的意味,道,“这旁人就管不着了,他的女人,他自己看着办吧。”
皇后是他的发妻,背后是承恩公府一大家子,占据朝中过半的文臣脉络,至于陈贵妃,背后可是镇北王,北疆的数十万雄兵都在他手里。
这个难题,叫皇帝自己去解决吧。
毕竟什么都想占尽,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第46章
除夕之夜,家家团圆,百姓不知宫廷风云,城里城外到处是喜庆的爆竹声。
虽说从太皇太后发话起,姜穂儿便算是逃离了宫廷,但直到马车驶进端王府,她的脚重又踏进了世安苑的地上,才算是勉强安下心来。
这怕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四周寒意凛冽,一出车厢就朝人扑去,但姜穂儿并未感觉到冷,因为她身上此时正披着世子爷的鹤氅。
呃,是他方才见到她哭,硬是给她批到身上的。
哭过了,也同他说了一路的话,姜穂儿终于长了些出息,没先前那么怕了,就是脸蛋儿有点红,眼见院中都是候着世子爷的人,她很不好意思,赶忙要解了身上的鹤氅还给萧元翊。
却被萧元翊伸手挡住。
世子爷只穿了朱红的锦袍,显得长身玉立,倜傥非凡,同她道,“先回屋歇着吧,洗把脸好好睡一觉。对了,是不是还未吃饭?等会儿叫他们做些东西送去你房里。”
不得不说,经她方才那么一哭,世子爷的语气忽然就变得温柔多了。
这叫姜穂儿很不好意思,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她方才哭花了脸,他才吩咐她去洗脸的,于是也不好意思再推脱,赶忙应了声是,快步回了自己原先的厢房。
点亮灯火,屋里头的摆设显出清晰的样貌,一切依然如旧,柜子里还有她走前叠好的衣裳,原样未动。
说来也是,毕竟这院里只有过她一位姑娘,就算她离开,别人也不可能住得进她的房中。
鼻尖传来一丝萧元翊身上那种单单的香气,来源自然是他的鹤氅了,房中置了炭盆,已经一点都不冷了,姜穂儿便赶忙把鹤氅解了下来,小心叠放好。
叠着叠着,脑间又浮现出他今晚在殿中跟皇帝据理力争,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
心里头竟然有丝热意渐渐的把她包围住了。
虽然这老天爷似乎对她有些不公,但遇到了他,她却总能化险为夷,思及此,她还是该感谢老天爷的。
大约是炭火烧得好,不知不觉间,心里那股热意就漫到了脸蛋上,姜穂儿兀自出着神,一时间脑子里竟然全都是世子爷那副倜傥的模样,直至送膳的敲门声响起,才将她惊醒。
吃过晩饭,又洗了个热水澡,姜穂儿钻进暖和的被窝,耳听着外头隐隐约约犹如春雷般的炮仗声,终于感到了困乏,她打了个哈欠,渐渐闭上了眼睛。
虽说前路依然有很多风险,但至少这一晚,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至少应该是平安的。
……
正当姜穂儿入梦之际,世子爷却被叫到了自己的亲爹端王爷面前。
好好的宫宴没能吃成,其他人各回各家后,大约都还补吃了一顿,但端王爷可无论如何都再也吃不下了,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家,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把长子叫到跟前问话。
与反应平淡毫无波澜的儿子不同,端王爷此时正殚精竭虑的厉害,尤其听说儿子还在房中自饮自酌,简直要翻个白眼气昏过去,张口就骂道,“现在是什么情势,你怎么还有闲心喝酒?”
却见萧元翊扯唇角笑道,“今夜除夕,这么重要的节庆,喝杯酒又怎么了?父王要不要一起饮一杯?您的年夜饭怕不是还没吃吧?”
“你你你……”端王爷简直要吐血,“你说你是聪明还是糊涂,你没瞧见今晚他差点就要杀了你?如若没有你皇祖母在,你今晚还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