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可以救你的命。”阿夏道,“不写,李平会即刻杀你。现在我是李平身前唯一有话语权的人,我会让他饶你一命,等到这件事结束,我可以安排你去别的地方生活。”
“阿玥。”阿夏说,“不要逼我。”
我摇摇头,说:“不行。”
“诸葛亮若成了反贼,那阿瞻和果儿呢?他们哪怕不死,也会背上一辈子的污名。”
“诸葛瞻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根本不必在意。”阿夏道,“果儿的事,我也可以想办法。你还不明白吗?你们母女的命运,都在我的手上。”
“你不会杀我,对不对?”我凝视阿夏,问她。
“你可以试试。”阿夏避开我的目光,“还是那句话,不要逼我。”
良久的沉默。
“我只想再问最后一句。”想了想,我开口问阿夏,“如果不是刘备,不是诸葛亮,也会有别人。那时候,你也要杀了他们吗?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如果没有刘备和诸葛亮,我的父亲便一定还活着,一定不会死。他仍是益州的主人,我还可以承欢父母膝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吗?”我忽然凑近了看她,她的睫毛还是那么细长,标准的汉代美人脸。难怪,那时候觉得她的手漂亮纤细,不像一双丫头的手;她认字,还懂《史记》等一类书籍。原来她本就是个贵族家的小姐。
“诸葛亮的确没有与我提过当年他们怎么围取的汉中,怎么败了你父亲入的川。就如你父亲也从未曾与你说起过,刘备未入川前,益州已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我父亲一向宽以待人,百姓爱护拥戴,中原多战乱,而益州却是块膏腴之地……”
“膏腴之地?”我有些发笑,“同刘表的荆州一样吗?不堪一击。”
“住口!”阿夏忽而有些愠怒。
“不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不过我可以来告诉你。”我不理会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当年南阳等地数万户人为躲避战乱流入益州,你父亲宽容接纳,的确是他的仁慈。但是你父亲为一己私欲,从这些流民中选出青壮之士组建了一支军队,这只军队长期肆意掳掠欺辱当地百姓,你的父亲不仅不加以制止还暗自包庇,以至于事态日益严重,百姓怨声载道,而这样的情况,还是刘备入川之后才得以改善。又因为其暗弱,不能统御诸将帅,益州内外早已暗流涌动。”
“这些,你父亲和李平都没有告诉过你吧。”我说。
阿夏看我的眼神里,怒意好像又加深了几分。
“益州的根早就烂掉了。你父亲就是根,他延伸下来的枝须在他的掩盖下,胡作非为,欺压掳掠,民怨沸腾,试问,这样的益州,能长久否?”
“你无须和我说这些。”阿夏冷笑着打断我的话,“你在诸葛亮身边待久了,也学得像他一样狡猾奸诈。你的话,我不想听,也不会信。”
“不想听,还是不愿意听?不会信,还是不愿意信?”我知道她此时心里已经在动摇,这么多年了,刘备入川前和入川后的景象,她一定都看在眼里过。
“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彊不侵弱,风化肃然。”我说,“这不就是你现在所见到的吗?与你父亲那时相比,何如?”
“我说了你给我住口!”
不等我继续再说,阿夏陡然暴怒,突然朝我扑来,我被猛地撞倒在地,她将碗砸破,用碎片抵着我的脖颈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不曾想一个平日行走如弱柳扶风的女子,做起这样的事来也可以如此狠辣。
“我可以答应你。”
我发现现在的我,比她镇静许多。
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要见老张。”我与阿夏说,“见完之后,我就做你交代我做的事。到时候,我留下来,你放他走。”
“这样的交易,对你们来说应该够划算了吧。”我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冲!!!!!
昨晚做梦梦见好多人给我留言!!!醒来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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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惊变(四)
老张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外面风很大,他开门,差点吹熄了一支烛。
“坐吧。”我朝他示意,“别拘谨。”
老张默默坐下,烛火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他才三十多岁,大约是很早就跟随诸葛亮了吧。
“外边还在下雨吗?”我问他。
“已经停了半日了。”老张回答。
我们能说的话并不多,此时我看着他,心想,或许这会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的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了。在与阿夏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保住老张。
让我拖住他们,换取老张逃离这里,去找蒋琬,找诸葛亮,告诉他们,局势凶险,不能回来。
至于我呢?
我很乐意与他们磕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把我的命拿去。反正李平一干人憎恶我也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蒋琬和诸葛亮都说遇事要“保全自己”,他们总想着保全我,殊不知或许我也可以保全他们一次呢?
“老张,你跟随丞相有多久了?”我继续与他闲聊,这样的天气其实很舒适,雨停了,虽然窗户仍然紧闭,也足够凉快。
老张听到我的问题,仔细想了想,道:“忽然听你这么一问,我倒是真有些记不清了。”
他终于改口不再叫我“夫人”了,现在的谈话仿佛自在了许多。
“之前你以为我是在入蜀前跟随的丞相,实际上还要更久远呢。早在隆中之时,我还有幸当过丞相的书童。后来丞相离开隆中,问我愿不愿意跟随于他,我说‘愿意’,丞相便把我也带走了。 ”
“难怪。”听了他的解释,我有些恍然大悟,“丞相如此信任你,原来是有这更深一层的关系。”
“只是来成都后,入府的新人渐多,了解过往的人越来越少,便也缄口不言了。”老张笑道。
此时的气氛,很轻松。
只是两个人都好像各怀心事。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说起来,你还真是很像先夫人。”老张率先打破了这阵沉默,说:“特别是年轻的时候。”
“你也不算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了。”我略无奈的朝他摊着手,笑着回他。
“这几年来,我还是应当感谢你,将瞻公子照顾得那样好。”老张说。
“什么话。”我打趣道,“夫人若在天有灵,不要恨我抢了她的夫君才好。”
“夫人不会。”
老张却是想也不想,自己摇了摇头,答。
“为何?”
我有一瞬的不明白,继而玩笑问:“因为夫人是个贤惠大度之人?”
“不……”
老张仍旧摇着头,道:“因为夫人心中所爱的,实有他人。”
我听了这话,猛然怔住。
“你也不信是么?”老张见我惊讶的表情,道,“很多人都不信。丞相那样的容貌与才学,世间怎会有女子不为他所倾倒?”
“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才堪与丞相相比,也抢先一步俘获了先夫人的心。”老张道。
我疑惑许久的问题……此时,终于要说了吗?
“……谁?”
我问出这句,语气都有些莫名紧张。
“他是襄阳人。”老张顿了顿,继续说:“许多年前,丞相还在隆中之时,人称他为‘卧龙’,那时候还有一个人与他有相似的名号,他俩人在隆中一时声名大噪,连水镜先生也道‘得一人即可安天下’。”
我瞪大眼睛,看着老张,心中却一阵翻腾。
“……凤雏”我说,“他是凤雏……”
老张不置对错。
“可是凤雏他……后来……死了。”我努力回想那些三国里的故事,凤雏的确没能和卧龙一同入蜀。
“是。”老张答,“夫人的心,大概是从那时候死去的吧。”
“赤壁呢?”我又想起什么,问。
“赤壁……”老张眯起眼想了想,“你知道连环计?”
“听说过。”
“那是凤雏献的。”老张道,“他提议将曹军的战船连起,之后大火烧来时,却也置他自己于危难之中。夫人担心他有危险,于是去寻,却不幸在那夜被大火灼伤了脸……从此,众人只能看到她每日以巾覆面,再没有人知道夫人过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