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后悔没有把阿夏也一同送进宫,那样起码还能得皇后庇护,跟我处在一起,反倒多几分危险。
这几日里,丞相府邸中暗流涌动,李平下令换了一批相府的守卫,就连閤门之内熟悉的面孔也换成了陌生之人。
我本想问询老张,老张却递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这已经不是他与我能左右和做主的事了。
守卫来往频繁,我发现自己好像被困住了一般,进出也不方便了许多。
这日我实在无聊,又无它事可做,便拿出许久之前的绣样来,想给果儿绣一个小肚兜儿,算是打发时间。
我心中仍在祈祷着诸葛亮得胜了能早些回来,他若还不回来,府里都快变天了。
心里叨叨念念,手上绣着,忽然发现少了一根金线。我翻遍了箱子都未能找到,想起那时在阿夏的住处,她绞线时我曾经见过,于是便去找她。
说来,这段时间,我也较少见她,除了必要的时候出现,其余时间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来到她住处前,敲了敲门,并没有任何回应。
“阿夏?”我探头问。
一如既往空空的,她的房间一贯很质朴。
记得阿夏每回用完那些线就会把它们收进床边的屉子里,我凭着记忆找到,伸手去拉。这时我又犹豫了一下,毕竟作为现代人来说,不经别人同意私自翻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又想我俩是多年朋友,阿夏也一定不会介意。
打开,果然层层叠叠放了不少针线用物。我仔细翻找了一会,拿到需要的线后,又给她归好推回去。这时好像哪里卡住了,屉子总是不能完全关好。我研究了一会,心想大约是针线没有放好,刚好卡死了,才会推不回去又扯不出来。这时我只好用了些蛮力,一拉,未曾想到用力过猛,不仅针线盒被我拉出来“哗啦”掉了一地,甚至还带出了屉子里别的东西。
我一看,原来是屉子里还装了一个小夹层,那些东西便是从夹层中掉落出来的。
糟糕。
我心想,果然毛手毛脚,把人家的屋子弄得乱七八糟,赶紧蹲下去收拾。拾了针线,去拿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缣帛。
上面都是阿夏的字,我一眼就能认出。以前阿瞻练字时,她也时常在一旁,偶尔指导一二,我还夸她的字娟秀好看,与她本人一样。
原本不想看内容,只是略瞥到几眼,突然怔住。
这些缣帛里的内容,未免都太过熟悉……
我一封一封的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也骤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我翻得很快,因为确认每一封信里的内容,我几乎都能背出来。
因为,这些都是我数年来与诸葛亮写过的家书。
阿夏她,把我寄给诸葛亮的每一封家书,都抄录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抄这些信?她抄我与诸葛亮的往来信件,要给谁?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脑海中甚至也已一片空白。
阿夏她……是在为什么人做事吗?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句:“夫人。”
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我缓缓回头,见阿夏站在那里,她纤瘦的身体挡住了门外仅有的微弱的光,她看着我,嘴里叫着“夫人”,却是冷冰冰毫无温度的声音,配上她阴沉的眼眸,仿佛此刻我与她,从来未曾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前还是写不完。。。苍天啊 我开这坑大半年了
………………
我要冲鸭!!!!!!!
第98章 惊变(二)
“这里是下人的房间,夫人怎么来了。”
阿夏继续说。
她甚少叫我“夫人”,我也从不让她那样叫我。可她如今站在我身前,这么叫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冰凉的雕塑立在那里,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我张了张嘴,想回应她些什么,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人最近太累了,连屋子都走错了。”阿夏一边说着,从我手中夺过了那些缣帛,拍拍手,门前忽然走进两个守卫。
“送夫人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阿夏朝他们吩咐。
那二人,也真的听从了她的指令,朝我走来,动作粗鲁,要将瘫坐在地上的我直接拖起。
“放开。”
我眼里盯着阿夏,口中对前来拖拽我的二人说着,自己站起来,走出屋子。
回到自己的居所,二人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这一刻,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被软禁了。
那些人是李平的人,而现在,他们居然也听阿夏的话。
我怕是等不到诸葛亮回来了。
我抬头看了眼,窗户也紧闭着。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外边的天有多阴沉。我已经许久没看到成都的太阳了。
午后,我听着外边的雨声又大了些,仍坐在案前,脑子里陆陆续续回放起许多往事。有我与阿夏第一次相识,她披着一头漂亮黑发倚在门前的样子;我人生中第一套曲裾是她送给我的;离开相府那日,她特意赶来为我践行;难产那日,她紧紧握着我的手陪在我身边;甚至除夕那夜我们喝得酩酊大醉……
她每一回见我都笑得那么温婉动人……
难道这些,都是我的幻觉,都是假的吗?
人与人之间怎么可以一瞬间就变得这么陌生,还是说,她一直在隐忍,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真心。既如此,她藏身这样久,到底想要什么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夏端着茶走了进来,门又被关上。她在案前坐了下来。我与她面对面相视,漆盘中放置了一壶茶,两个杯子。
“夫人渴了吧。”她自个说着,往两个杯子里斟了茶水,递给我。见我不动声色,她自己先喝了一口。
我闻到了茶香,是普洱。
是诸葛亮喜欢喝的茶,也是这么多年来我最爱的一种茶。
“为什么。”
我看着她坐在我对面淡定的喝着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为什么是你。”我说。
阿夏笑了笑,看她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放下杯子,看着我,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想过你我决裂之后,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果然,与我想的没有什么偏差。就连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也与我预料的一样。”阿夏说。
“为什么不会是我?”阿夏道。
“你现在一定觉得,我是李平的人吧。”阿夏说着,仍然是平常的细语,“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并不是。”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道:“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我是他的盟友。我们可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若放在以前,李平见到我,还是要行礼的。”
听到这句线索,我虽坐着,瞳孔却不由自主放大了一下,好像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你猜到了?”她看着我变化的表情,仍带着淡淡的笑意问我。
并没等我说话,她又继续说:
“我是刘璋的女儿。”
说完这句,才算完全证实了刚刚那一瞬的猜想。
我闭起眼睛,心里叹着气,十分懊恼。我真的没有想到,刘璋的女儿,居然一直隐藏在我的身边,一直。我还以为我们互相当对方是最好的朋友,如今想来,太可笑了。
“为什么……”我又在心里问起了为什么,立刻斥责自己愚蠢。阿夏的身份一揭露,许多事情都豁然开朗。
“原本想迟几天再告诉你我姓刘的这件事,但你今天误看了那些缣帛,于是又想,提前让你明白,也没什么坏处。”
“——反正再过几天,这相府也要被封禁,此时与那时,都没什么区别。”
阿夏说完,继续喝着茶。
这样子,似乎是在等我开口。
“你与李平合谋,究竟想做什么。”我定了定心神,问。
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迫切想知道的。
“你还是老样子,总沉不住气,一下就问到了这么重要的点上。”阿夏轻笑起来,“今日来见你,也是想让你知道一二的。”
“刘备诸葛亮入蜀,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父亲的一切。更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父亲敞开怀抱迎接他们,引狼入室之故。我父亲那样厚道的一个人,堂堂益州之主,皇室宗亲!却因为刘备与诸葛亮,落得那样惨烈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