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实在想不起从高楼坠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护士看我一脸“痛苦”,于是热情的坐在床边帮我回忆。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人家。就说你运气好,人家只是路过,碰巧也是个医生,你不晓得你当时几凶险,心脏骤停啊,妹儿,要不是那个帅哥帮你做心肺复苏,拖到急救车赶过来,你可能也就没命咯!”
“他是谁?”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要我说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护士听我这么问,感慨一番回复我:“人家做好事不留名,把你送进医院人就走了。再要找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咯。”
护士摊了摊手,似乎也感到有些遗憾。
“不然还真要好好感谢人家,是不是?”
护士说完,又去忙自己的事了,留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
又连续挂了几天吊瓶,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医生也终于同意我出院。
自从醒来之后,我一直沉默寡言,时常盯着住院部的窗户往下看。成都还是这样大的雾,哪怕站在十四楼,也看不清什么。妈妈在帮我收拾东西,很快,我们就会离开。我看着她,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一切本该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我到底,应该属于哪个时代?
“老黄——”
听到有人叫我。我回头,是苗苗,既我的硕士室友,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毕业后她去了南开,我们一直有联系。这次她听说我的事,特地从天津赶过来看我。
“今天感觉怎么样?”苗苗走到我身边,问我。
“还好……”我点着头,问她:“苗,我真的,只昏睡了一周?”
“准确来说,应该是……”苗苗掐着手指算了算,说:“八天?”
“八天。”我下意识喃喃:“八年……”
“苗。”我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什么梦?”苗苗一边问我,与我一同站在窗前,看着浓雾笼罩的远方。
“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梦。很长很长,绝对不仅仅只是八天,也不止八年,甚至是三十多年……”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我在那里见到很多人,发生了很多故事,我还爱上了一个人……”
“谁?”苗苗饶有兴趣的抓住了这一句。
“他……”我轻声说着,眯起眼睛。那些记忆如同汹涌的浪潮,快要将我淹没。
“长得帅吗?”苗苗好似很期待,带着兴奋的语气。
“帅……”我下意识的接了句,“不过,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六岁了。”
“啊?是个老头啊。”苗苗转而失落。
“可是,我敢说,全天下没有比他再帅的人了。”我看着苗苗生动的表情,很认真的说。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建兴十二年,是公元多少年么?”
“你放过我吧。”苗苗摇头,“我一个学世界史的,你问我中国史的内容,不是为难我吗?”
“手机给我。”我伸手拿过她的手机,点开百度,正要输入。突然又愣住。
“怎么了?”苗苗问我。
“我好像……有点忘记,输入法怎么用了。”我说着,陷入一阵尴尬。长时间在另一个时代,使我竟然忘记了许多现代的技能。
“建兴十二年。”苗苗说着,重新拿回手机帮我点入,只见页面上出现的是“公元234年”。
“234……”我念叨着,“果然是一千八百年……”
“建兴、延熙、景耀!”我激动起来,苗苗帮我输入这些词,显示的结果都很统一。
“全部都是三国蜀汉的年号。”苗苗说着,疑惑道:“查这些做什么?”
“是啊。”我忽然鼻子一酸。
“都是季汉的年号。原来,是真的存在过啊……”
“别哭啊。”苗苗见我情绪变化,一时不知所措。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纸巾,摸着柔软的纸,我不由又开始感慨:“还是现代好。那里什么都没有,没网没wifi,洗澡还得先烧水,出门就骑马,刀剑无眼,动不动就死人,真是叫天天不应……”
“我有一个主意。”苗苗听我絮絮的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倒没有再质疑什么,只说:“把你的梦境记录下来,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呢!”
“就像那些写网文的。”苗苗很认真说:“比如晋江。”
“得了吧。”我听她的话,仿佛比我还更不着边际。
“就当,是一场梦吧。”
我说。
办完手续,走出医院,我终于呼吸到了外边的空气。
我同大家一起坐在公车上,依旧的不说话,只独自看着外边的风景。
林立的高楼、商场,随处可见的共享单车,穿着棉袄与大衣行走在寒风中的路人。除了街道上那些泛着金黄的银杏,再没有什么与那个时代相似的东西了。
这时,广播报站:“高升桥站到了,下一站,武侯祠……”
我感到我的瞳孔放大了一下。
车再次停下,门一打开,原本坐在位置上的我突然起身冲下车,引得身后一阵惊叫。
一片红墙,金色的银杏与之相映衬,美丽绝伦。
可是我无心看这些,只是拼命跑过去,跑到写着“汉昭烈庙”的牌匾前,方才停了下来。
“票呢?”检票人向我伸出手。
我站在门前,一动不动,远远的看着里面闪着金光的塑像。
“诸葛亮。”我喃喃自语。
“诸葛亮?”那人听了我的话,顺着我的目光向后看,哈哈笑着,说:“那是刘备!”
“右拐排队去售票处买票,诸葛亮在里头呢,进去才能见着。”
那人边笑边说,爸妈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我了,将我强拉硬拽就要拖走。
“对不起啊,给你们添麻烦了。”他们赔笑道着歉,仿佛我现在是一个失控的精神病患者,跑来祠前捣乱了。
“走吧走吧。”又是一阵好言好语的安慰,生怕再刺激到我什么,我没再说话,回头望了一眼那偌大的祠庙,机械的跟随他们离开。
回来后,我一直在休息。最开始的那几天,完全不能适应,我变得不会用圆珠笔,不会写简体字,但是拿起家里以前剩下的毛笔却能很顺畅的写下一段隶书;电视里每一条新闻都让我感到非常陌生;手机重新充上电后,打开,屏保上的确显示的是2018年末,很快就要过年了。
我时常很多天都不说一句话,也用了很长时间来让自己适应现在的语言与生活,不用再穿宽大厚重的衣袍,仿佛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却也宛若失去了什么。除夕那晚,我终于与家人多说了些话,其中说,我想去放一盏孔明灯。
家人虽然表现得有些担心,但还是应允了。
我亲手点燃大红色的灯,看着它扶摇直上,越来越高。
每一年,那时候的每一年,都会放一盏灯,与他一起。
真耶?梦耶?
可是,明明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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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番外二:世间重逢
休息了一段时间,新的学期,我选择回到学校。
导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很好,见我比之前少言寡语很多,也担心的问:“需不需要多休息一下?”
我佯装轻松的笑着说:“不用的,老师,我很好。”
可是没人知道,每到夜晚,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另一个时代的场景,那些画面萦绕不去,触手可及的时候,一下又变得无比遥远。
我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去了一些地方。走之前,我妈并不太放心,但是从年初到暑假的这半年以来,我竭力使自己表现得与以前无二异,在外人看来我与以前一样正常。我跟妈妈保证每天都会和家里联系,软磨硬泡之后,或许是她也希望我出去散散心,便答应了我出远门的要求。
我踏上行程,这一路,从襄阳到赤壁再到洛阳长安,见了许多的风物,不少都与他有关。我站在隆中的湖边,想,我是否真的来过这里?行走在襄阳街头,汉水汤汤,将近两千年的时光,那些古建筑早已被平地而起的万丈高楼所取代。
到赤壁时,见江边摩崖之上刻着鲜红的“赤壁”二字,潮水拍打往复,在江潮中,这里早已不复昔日战火通明、战事喧嚣,剩下的,唯有现代船只在江中静静漂泊,汽笛回响。我登上景区的顶端,向下俯瞰而去,江水悠悠,不见古人,迩来一千八百年,折戟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