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园中芙蓉花大片大片盛开的场景,有了一个想去的地方。
他起身直接利落地翻窗出去,足尖几点,就消失在静谧雪色中。
芸衣自睡梦中惊醒,只见黑夜中一柄刀身锐利的匕首抵在自己脖颈处,冷阎王十二一袭黑色如同索命的罗刹,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头,“帮我做件事。”
他握着匕首的手离芸衣的脖子稍远了些,声音平静道,“记住,不要叫。”
别叫,就放开你。
芸衣自进花坊起,就不是个硬气的,小时见过不服顺的女孩的鲜血后,越发老实地接受调|教,到了年龄就出坊接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时眼泪就吓得掉了下来。
她此时舌头仿佛打了节,原本柔和的嗓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十、十二公子,你放心,我不叫,我一定不、不会叫的。”
十二闻言点点头,依言松开了手中匕首。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就见芸衣已经会错了意,两手哆嗦着宽衣解带起来。
似乎怕自己衣服脱的不够快就会被杀掉一样,十二转个身的功夫,芸衣脱得只剩了件桃粉肚兜,她胸脯半露,凝了一片白嫩如牛乳的肌肤在外,刻意带了一丝媚音软言道,“十二公子,奴家……奴家十分愿意伺候公子,还望公子疼惜则个……”
说着,一双藕臂探出,想要搂住十二的腰以示柔顺,却被人躲开了。
十二退后一步,看着衣不蔽体的芸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似乎芸衣与房内的一张桌子,一个摆件没有一点区别,声音加重道,“把衣服穿上。”
主动投怀送抱被拒绝,芸衣既委屈又憋闷,她不敢质疑,只能心怀畏惧地穿好衣服,正茫然不知时,床前的黑衣人眸色缓慢加深。
“听说,你是彩绣坊手艺最好的花娘?”
芸衣听罢,低头小声嗫嚅道,“穿针引线这种东西,大家都会做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公子是听谁说的?”
十二避而不答,“这些你不用管,我想要一个东西,你现在就做。”
本以为半夜突然造访的是只偷腥的猫,她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陪人颠鸾倒凤一番未尝不可,况且十二生得剑眉星目,自带一股勾人的禁欲气息,令人不由想着若把人带上了床,到时候木头是否变禽兽也未可知……
芸衣心痒得很,打算装作半推半就,从了也就是了,哪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脸上挂不住,动作也变得磨磨蹭蹭,不甚专心。
十二不耐烦两个人再这么拉扯下去,一把扯过芸衣将她拽的一个踉跄,按到桌前,径直道,“一朵白绒花,大概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手指一弹,烛火瞬间亮起,黑衣青年抱胸盯着桌前人的动作,目光炯炯,一错不错。
芸衣被他盯着,那种如同看猎物的冰冷目光令她瞬间浑身僵硬,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十二公子……想要什么样式的绒花?”
十二不假思索道:“芙蓉。”
白芙蓉……吗?
芸衣若有所思的看了十二一眼,然后垂眸小声道,“……公子放心,奴定会努力让你满意。”
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鸨叫。
风水城,医馆。
城内最好的客栈内,医者替病人把了脉,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见榻上的人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捋着长须,沉声道,“伤的很重,自绝的那一刻应该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本就生死一线,现如今又风寒入体,着实不妙,老朽等会先开一张药单,你们照此方抓药,三碗煎做一碗喂其服下,每日三次,五天内若还不能清醒,”老大夫顿了顿,“那还是准备后事吧。”
说完,留下一副药方,摇摇头走了。
听完大夫语带不详的诊断,程庭朗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清涟,心忧如焚。清涟身上较于旁人更加轻薄暴露的衣裳,令程庭朗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透过她程庭朗仿佛看到了同样情形下,仍一脸倔强,不愿屈服的甄素泠,想着自己心上人性子刚直不屈,承受不住磋磨或许一样选择刚烈自尽时,他简直一刻也等不下去。
消息的闭塞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差人去打听自己在北疆这段时间烟阳城所发生的事情,三盏茶的时间过去,清涟还是没有反应,回来的小厮带来的消息却令程庭朗骤然摔碎了茶盏。
热茶泅湿了斗篷,来不及去擦,他的声音犹如一下子失了真,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甄尚书被抄了家?”
小厮低头,“是,两个月前甄尚书触怒皇上被抄了家,甄府的男子均流放边疆,女眷则……则,”
他不敢说下去了。
程庭朗攥紧了掌心。两个月前……竟然是两个月前了!可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如今两个月过去,也不知她……将自己的情绪强自平复下来后,他语气平静道,“你继续说。”
其实他已经能猜到小厮最后要说的东西了,只不过仍心存侥幸,想借由别人的嘴说出来罢了。
小厮是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气的,怕得要死,又不敢不说。唯恐主子发火牵连了自己,只能将声音压的不能再低,“甄府女眷通通……”他咽了口口水,“通通充入教坊。”
小厮说完,提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盼着金尊玉贵的少爷别一脚踢过来把自己的腰给踢折了。
等了半天,上面却没什么动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颤动。小厮悄悄抬头瞄了眼少爷,程庭朗这时也正好望过来,定定地盯着他又问道,“充入了哪个教坊打听出来了吗?”
小厮摇摇头,羞愧道,“各个教坊每当这时会齐聚一堂互相争抢,想打听出哪个人被哪个教坊买走这些更细致的东西,还需要一些时间。”
程庭朗嗯了一声,转过身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小厮躬身出去,合上房门后心头大石才晃晃悠悠地落了地,他刚往外走了两步,本来安静的卧房乍然传出瓷器的破碎声,以及似乎已经压抑到极点的愤言。
“……这王八羔子!”
小厮忖度,这话肯定不是在骂自己,不然少爷完全可以当着他给他一脚再骂,当然也不可能是骂少爷自己,那么可能的就只有抄了甄尚书家的……
小厮腿一软,哎呦我的主子嗳,为了一个女人。你可少说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吧。
他装做没听见继续走,可紧接着,屋里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光是听都觉得疼得慌。
程庭朗在屋里站着,一动不动。右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旁边耳朵则嗡嗡作响。
对自己一点没留情,扇完这一巴掌,悔意尽数倾泄而出,他身子支撑不住般晃了晃,单手撑住木桌的边缘后,口中喃喃,似乎是呓语又似乎是祈祷。
“求你了……千万别,”他不忍似的,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清涟就立刻偏过头,语带颤抖道——
“……别死。”
第17章 赠簪
甄素泠对千里之外风水城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她此刻正头疼该如何将十三不着痕迹地丢出去。
无他,金铃身体素质太好,竟然提前醒了。
为了方便行事,也怕金铃被牵连进这堆是非,她给自己的婢女下了使人熟睡的迷香,那本应该使人一觉睡到天亮、雷打也不醒的香,竟突然失效了。
甄素泠默然,看来还是太久没调香,手艺生疏了,同时她向地上口不能言的十三投以轻瞥,还好,这个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只是如何应对门外的询问,令她稍微感到了些棘手。
“主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未睡下?”
金铃寻着烛火光芒一路缓行而来,轻叩房门,语气担忧。
她夜里迷迷糊糊地醒了,起完夜才发现主子房里竟然还亮着灯,显然还未睡下,等她走近,淡淡的血腥味顺着房门的缝隙飘进鼻子,大冬天的,冷风一激,本来还睡意懵懂的金铃立刻就清醒了。
这段时间主子既不默默垂泪,也不望窗发呆,她表现的太正常,这也让金铃慢慢放下了心,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但今晚一盏长明的烛火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又把她的心高高抛到空中,悬吊起来。
难道白天都是强作欢颜,夜深人静的时刻才显露出真正的郁郁寡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