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素泠接过银两,表情满意,“你放心,答应了的事,我当然会做到。”
流音勾起嘴角,眼中笑意泄出,眼尾的曼珠沙华沾染上几分笑意,赤红花朵似火一样灼灼燃烧。
甄素泠敏感的察觉到,流音的心情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好了。
“我也不打扰你,就先走了。”
将要踏出流水阁的时候,流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坐在摇椅上悠闲喝花茶的甄素泠,柔声问,“甄妹妹,你觉得,该如何超越一个人?”
甄素泠看了流音一眼,“当然是比那个人更勤奋,更舍得吃苦,有朝一日当然可以超过她。”
流音听罢若有所思,冲她微微一笑,点点头,“甄妹妹言之有理。”
说罢就走了。
贵小姐果然是贵小姐,跟她们这些泥泞中爬出来的渣滓想法迥然不同,该怎么压过一个人一头?
回去的路上,流音无声又肆意笑了起来,接着表情倏地阴沉下来,追赶实在是太累了,当然是把前面的人给拉下来,然后再一脚将她踢进泥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啊。
她的舞,在甄素泠没来的时候,一直就是彩绣坊第一,当之无愧的头牌,现在她既然已经成了花魁,又怎么能容忍有人踩着自己的脸登顶,接受众人的敬佩和艳羡呢?
所有的荣耀,都应该是她流音的才对。
“主子,你觉不觉得流音今儿有点奇怪,奴婢见她那样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心里毛毛的……”金铃受完惩罚回来,替甄素泠斟上茶,语气小心翼翼的。
甄素泠毫不在意,“她虽心机深沉,可心眼狭窄,成不了大气候。”
金铃仍然放心不下,“主子,花坊里脏臭的手段多了去了,奴婢也是怕你防备不过来,哪天中了招就晚了。”
甄素泠听完,摸了摸金铃的头,语重心长道,“你也知道花坊里的手段百出,那你记住了,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真。”
说完不待金铃反应,仰头冲外面叫道,“柳柳!”
金铃惊疑扭头,只见之前还哭的肝肠寸断的柳柳,笑嘻嘻地就跑了进来,她抓了两下自己的脸,看了眼甄素泠,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那,等着吩咐。
甄素泠见她这番作态,语带赞赏,“长进了,知道在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说话了。”
说完,她自袖袋中拿出之前流音给自己的银袋子,从中取了三分之一的分量,扔给柳柳,“这是你该得的,想买什么,就去买吧。”甄素泠看了眼柳柳被冻疮侵蚀的手指,“你现在恐怕最需要一罐冻疮膏。”
柳柳笑着应了,没说买,也没说不买,甄素泠挥挥手,表示柳柳可以走了。
金铃看到这,再笨也明白过来了,原来她们刚才是在做戏!为的就是蒙骗流音,好让她痛快掏钱。
只是金铃心中震惊不已,柳柳刚才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竟然是假的?并不是感情的自然流露?
她下意识叫住了柳柳,“柳柳,你娘……真的死了吗?”
柳柳扭过身,脸上笑意未散,她拿着银子用衣服珍惜地擦了擦,语气自然,“真的死了啊。”
“那你……”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柳柳歪头看着金铃不理解的目光,理所当然道,“我被他们卖了啊,那他们死不死的,跟我还有什么关系?而且……”她说到这里,脸上笑意加深,“当初可是为了弟弟那个小臭虫能吃饱饭才卖的我啊,现在那女人凄惨地病死了,我爹又是个夯货,她一直当命根子疼的小臭虫说不准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就得下去陪她了,嘻嘻。”
最后两个嘻嘻,听得金铃毛骨悚然。
反倒是甄素泠,拍了拍她的肩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金铃,你很敬爱父母,有些人可就不一样了。”
金铃恍恍惚惚的点点头,然后出去了。
她刚出去,一道白色残影逆着雪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速度极快地射|进了屋子,叮的一声插|进了甄素泠身旁的木柱里。
甄素泠稍稍偏过头,看着这份距离自己不过三寸的“礼物”,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它拔了下来。
那是一柄寒光照人的匕首,上面别着一张信纸,信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小猎物,今晚一定要等着我啊。
啊字的后面还画了一个鲜红的,歪歪扭扭的笑脸,那字似乎是有人用指头沾着什么东西写出来的,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干涸了的血腥味。
甄素泠看完,心中不禁暗骂,这头畜生!
骂完,她情绪冷静下来后,唇角缓缓勾出一个冰冷的笑,来吧,都来吧,少一事不如多一事。
至于猎物?今晚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不一定呢。
第14章 反杀
十二还了帕子,再无理由顶着断袖的名头让人误会,转头就对十三说清楚了实情。
十三听罢,斜眼看向又沉默下来的十二,摸着下巴感叹道,“我说十二,你可真是木人石心。”
多么完美的英雄救美桥段,结果英雄转头就告发了美人,将柔弱的美人拱手让给一条恶犬。
十二听完,仍旧一言不发。
“那小娘们,有几分意思。”
早就习惯了十二的寡言,见他不理自己,十三也不以为意,只顾眯着眼睛回味,接着语气陡然变作质疑,“十二,对这女人……你确定没动心思?”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漫不经心继续道,“你要是喜欢,我就不玩她了,不喜欢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十三舔了舔嘴角,眼中现出明显的贪婪之色。说到最后,他刻意放轻语气,执念仿佛由地狱蔓延而上的炙热岩浆,将人瞬息吞没,焚毁的不留一丝痕迹。
这小娘们无缘无故扇了自己一巴掌,那双眼里还有那么强的恨意,有趣。
十三努力回想,甄素泠除了脸,一双手尤其好看,白嫩修长,每片指甲都闪烁着动人的柔粉光泽——捉了她以后,自己先拔光她的十片指甲,再一根根折断那纤细的指骨,用她美妙脆弱的哀哀叫唤声来伴奏,到时候,两个人之间再来好好探讨为什么会恨自己的问题。
不出十三所料,十二永远是那句没有感情的回复,“随你。”
“随我……我调|教了她,你就一点不心疼?”
得了准确口信,放心的同时,十三的兴致也上来了,故意逗十二。
十二身板挺直,顿了一两秒,“她跟花坊众人并无不同。”为什么要心疼?
嘴上这么说,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带有挑衅意味的灵活双眸,令十二一时有些失神。
可惜,今晚过后,那对眸子将不复鲜活,再美丽的芙蓉花,终究也会凋谢。
但不管怎么说,甄素泠还未出坊,想到这里,十二皱了皱眉,一句下手轻点到了嘴边,犹豫好几次,最终也没能出口。
十三确定了新猎物,脸上神情餍足,顾不上跟十二聊天,从百宝阁里随意挑了些趁手的东西,一脸享受地扎进黑暗,夜猎去了。
自己之前为表礼貌而奉上的信,美人肯定已经收到了,现在说不定正缩在床头,杯弓蛇影,害怕的不得了吧?
十三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着迷地舔了一下手指,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别怕,他马上就来了。来解救这只可怜的小野猫。
夜色浓透,满天星子下是皑皑雪色,映出一片渺渺清寒,花坊内极静,除了落雪声,沉默有如三缄其口的老妇。
黑影踏雪而过,整个步伐行云流水,来到流水阁门前后,掏出一根铁丝,熟门熟路地撬开落钥,侧身就钻了进去。
十三脸上的笑容在走到美人的闺房门外时,慢慢凝固了下来。
门内没有一盏烛火闪烁,入目处皆是一片漆黑,本该忐忑不安的猎物,竟然已经睡下了。
是太过自信一道锁就拦得住自己,亦或者是没把那封通知信当一回事?
无论哪种情况,都让十三的表情不那么惬意起来,深沉的眼眸在夜色下也隐隐现出骇人的红光。
越是恼怒,面上的笑意就越深,他伸出手轻飘飘地一推,吱呀闷响过后,两扇门就这么毫不设防的被打开了。
蓦然融入一片漆黑,人的视觉受到了极大的阻碍,触觉和嗅觉则得到了无限发挥,十三自进来起,姿态仍一如既往的悠闲,如入无人之境,眼前的黑暗对他来说似乎丝毫不成阻碍,迈开腿朝着目的地,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