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之间,哪对不会时常承诺?
热恋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多的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但是分开的时候,怒极撕破脸皮,不也是拣难听的说么?
但是沈淮那话听在顾寒时耳朵里,心头一动,心脏某一块像塌陷的棉花一般,软到没有一点力气。
“沈淮。”顾寒时顿顿,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眸,“对不起。”
沈淮皱眉:“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顾寒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
他垂眸,表情颓丧,像个懦弱赴死的战士。
“你爸的事,是乐少凯搞得鬼,他设了一个局。”
他言简意赅地自首,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的责任。”
“哦。”沈淮应了声,有些“没大没小”的伸出食指轻轻抬起顾寒时的下巴,“就为这事儿?”
“……”顾寒时的眉头蹙起,“因我而起。”
沈淮“哦”了声,反应平淡:“沈南方狗改不了吃屎。”
他鲜少说粗鄙之言,再加上此时此刻过于平静的反应,顾寒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蹙眉:“你知道了?”
他说话时有热气喷到沈淮的口鼻间,带着薄荷糖的淡香。
沈淮喉结一动,桃花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却是带着一股寒气。
“聂双丞的女朋友云茜有个神通广大的干妈。说来也巧,那个赌场老板早年跟过她家白老大,这不进局子了吗?白老大花了点钱,把他弄出来了,这小子感激涕零,都不用打就全招了。”
“乐少凯就是个疯子。设了个局,瓮中捉鳖,我爸跳进个蜜桃坑,一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蜜糖坑。
让人先尝到甜头,再无法自拔,慢慢掉入陷阱,最后万劫不复。
“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多想,才不想告诉你的。”
顾寒时觉得自己那颗玄冰一样的心被一团熊熊燃起的烈火烤着,他想说话,喉间却是干燥。
“从我弟弟那里知道真相后,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我怕你怪我,我们会就此断了。”
他剖开自己身体里最致命的要害,给沈淮在聚光灯下看着,又带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像是赌气——和自己赌气,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和风度。
顾寒时想,他还是个疯子,家族里遗传的那种特性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极端,无法克制,也无法节制。
沈淮搂过他,把他的脑袋轻轻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孤家寡人一个,从前还有个不争气的老爸,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如果再没了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满盘皆输。
“你还有一大票粉丝。”许久,埋在他怀里的顾寒时才笑出声来,抬起头看着他,“还有许许多多的钱。等你有一天累了,可以完全逃离现在的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真正想做的事?
沈淮一愣。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好像从小到大他的人生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之下驱使着前进,到如今连不争气的老爸都没有了,反而不知道走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位服刑五十年,出狱后却绝望自杀的“老布”。
有的时候,他会忽然羡慕顾寒时,至少他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有发自内心的喜欢,真正的热爱,才称得上“事业”。
而他没有。
“我没什么喜欢的,也没想做的事。有的时候觉得,活到某个时刻,突然累了,或者觉得没劲了,就可以停下来了。”
这话说的异常感伤,顾寒时闻言只是揉了揉他的卷毛,笑着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俩都这么厌世,动不动就不想活了,还是两男的在一起,都是公众人物。要是一起死,人还以为殉情了。”
沈淮笑笑:“和你一起,怎样都好。”
顾寒时拉着他坐在落地窗前,又扔给他一条毯子。
点了根烟,也不抽,就看着它静静燃着:“你怕吗?”
“怕什么?”
“万一有一天公诸于世。”
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个问题,沈淮从没有认真考虑过,顾寒时……可能也没想过自己会找一个圈内人。
沈淮像踢皮球一样把问题踢还给他:“你怕?”
“我连死都不怕。”
“死”这个字本就过于尖锐,顾寒时的语气带着一股寒意,沈淮眼皮一跳,蓦然握住他的手。
“吓着你了?”
顾寒时终于吸了口烟,又慢慢从鼻腔蹿出来,沈淮从一片烟雾中看他的眼睛,如雾里看花。
沈淮摇头,握紧他的手:“只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没那么脆弱。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顾寒时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而且现在有你。沈淮,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放开你。”
承诺式的表白猝不及防。
烟草的味道淡淡的,萦绕在鼻间。
沈淮笑了笑:“你把‘轻易’两个字去掉吧。”
“哦。”顾寒时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也笑。
如果说在之前,他对把沈淮“拉下水”这件事还残存疑虑,那么在今天这一刻,所有的犹豫都退到了楚河汉界的另一头。
他早就看清、也承认了自己自私且过于自我的本质。
他非完人,人都有劣根性。
他一门心思钻到电影,电视剧,各个不同的角色去体悟各式各样的人生,自以为能把世间一切都看得通透。
可终究是徒劳。
他想和沈淮永远在一起。
往后所有的因果报应,统统由他承受。
☆、第三十四章【修】
沈淮在顾寒时家里腻了三天,到最后真要走的时候,还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就别走了。”顾寒时一边抽着烟一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收拾少的不能再少的行李,笑眯眯地说,“反正最近顾宇聪都不在。”
“我也想啊。玥姐天天给我打预防针,说接下来可忙了。”
这趟危机公关的时间有点久,沈淮自己都觉得消失了半个世纪一样。
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甚至有些不大习惯了。
沈淮算是一线小生了,出的事也算得上“丑闻”了,记者招待会的阵仗空前的大。
沈淮把章玥给的稿子倒背如流,他是成熟的演员了,逢场作戏早就熟能生巧,真到临场却还是有些小小的忐忑。
章玥看出了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怕什么?”
她和汪闵一样是金牌经纪人,有底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沈淮知道。
他是章玥一手带出来的,有这样的经纪人,是他的幸运。
这些年他就没给章玥省心过,这个综艺不接那个电影不演,又时常发小孩子脾气。
章玥有些事是做的剑走偏锋了些,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他好。
发布会开始前,他生平第一次给了章玥一个拥抱:“玥姐,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臭小子!良心发现了?”章玥拍了拍他的后背,“突然这么感性,你可别告诉我要息影什么的。”
“没有。”他咯咯地笑,“钱还没赚完呢。你不是说了吗?哪天我有能力开个和星影这样的影视公司,就跟着我过去。你说我要是不好好努力,哪能挖的了你这个业界数一数二的经纪人呢?”
“就你嘴贫。”章玥笑笑,“你放心,只要有我章玥在这个圈一天,就算保不了你一辈子稳居一线,十年八年不糊还是很稳。”
星影的公关部还是很给力的,给他写得背稿基本没什么破绽。
沈淮很好的发挥了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没忘词,全程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
其实他本来就算受害者。
沈淮并没有什么恶意欺骗大众的意思,把网络上一些谣言脏水一点点洗干净,也稍稍提及自己的家庭。
三言两语,不过是母亲早逝,父亲甩手。
这些东西,只要对他稍稍了解一些的老粉都知道。
到了自由提问的环节,他刻意回避有关沈南方的指向,只是强调,他黄|赌|毒一样未沾,行得正坐得直。
哪怕是有心找事的记者,看到他撬不开的嘴和不留一点多余痕迹的言辞,也悻悻然败下阵来,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