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秘境出口竟在天台峰下。
前不久她们还在距离云浮山好几日行程的小镜湖畔,命悬一线,此时竟已回到了宗门内。
“这是真的么?”长离喃喃道,虽再三确认,话中仍带有怀疑。
纵是亲身经历,也虚幻得犹如梦境一般,叫人不禁觉得只是镜花水月,空喜一场。
尤其是天台峰无他人居住,如此安静,说是幻境也不会惹人怀疑。
被困在六合塔那么久,她总是对幻觉之类特别敏感,生怕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钟明烛拍了拍她的手臂以作安抚,忖道:“我们马上去天一峰,风师哥说掌门师伯亲自镇守山门,他必定在那,到时就知是不是真的了。”
“好。”
长离的飞剑已遗失,二人共乘钟明烛的飞剑往天一峰而去。
天台峰为天一宗七峰最末,去天一峰途中会经过玉珑、廊回、不语三峰,长离发现那里虽然有灵气残留,可是广场上不见半个人影,看上去有些像当初千面偃入侵时的情形,除了迎战众人,其余低阶弟子皆退去了七峰之外的谷地,可环顾四周,并无交战迹象,她不禁念道:“奇怪。”
行至天一峰附近,钟明烛忽然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朝山顶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惊色。
下一瞬,就见一行人自飞快地从太乙广场往这边赶来。
为首一人身着紫袍,正是云逸。
长离心中道云浮山有护山大阵,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主峰,想来她们一出现在天台峰,云逸就察觉到了,是以立刻另人前来一探究竟。
看来不是幻象了,她松了口气,见云逸至面前,立即行礼道:“云师兄。”
很快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云逸面上无一丝笑意,甚至像是覆着一层薄霜,和以往那个总挂着温和笑容的宗主判若两人,他手执法器,竟是备战姿态,而身后跟着的十几人皆是元婴修为的精锐,也都法器在手,剑拔弩张,看起来随时都会出手。
长离第一反应是自己未经山门就回了宗门之举冲撞了门规,可很快就意识到云逸并没有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钟明烛,利剑似的目光中带着愤怒和憎恨,以及还有几分似是忌惮的情绪。
看起来就像是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叫自己不得掉以轻心。
这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云逸道:“小师妹,你且随你肖师姐去真武殿候命。”
肖月点了点头,自云逸身后出来,示意长离跟上。
“可阿烛她……”长离看了一眼钟明烛,却对上对方安抚似的微笑。
“师父,旅途操劳,你先去休息吧。”她看了看脚下的飞剑,摊了摊手,“师伯可否借一把飞剑?”
云逸手一张,一把飞剑立即停在了钟明烛身侧。
钟明烛跳上飞剑,然后笑道:“不知宗主师伯有何事找我。”
“带走。”云逸冷冷打量了她一番,随后一声令下,除肖月外的弟子立即分作两排,将钟明烛围住,然后带着她往天一峰顶而去。
“云师兄?”长离下意识想跟上,却被肖月拦住,后者朝她摇了摇头道:“小师妹,稍安勿躁,大师伯在真武殿等你。”
长离又看了钟明烛一眼,咬了咬下唇,随后飞快地往真武殿而去,她飞得极快,眨眼就将肖月甩在身后。
到了太乙广场上方,她一眼就认出伫立在广场正中那身黑袍。
“师父。”她连放慢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在距地面十几丈高的地方就跳下飞剑,落在吴回面上,匆匆一行礼就焦急道,“发生什么了?云师兄为何要带走阿烛?”
“下山一趟,知道行礼了,有长进。”吴回打量着她,却答非所问,“功力也突飞猛进,果然当初我那入世之言没有说错。”
“师父!”长离根本无心听这些,她看出云逸面色不善,显然是针对钟明烛,不由得心乱如麻,“阿烛她……”
“你虽铸下大错,但念你无心,宗主答应不予追究。”吴回厉声打断她,“但那孽畜,决不可饶。”
决不可饶?
那四字不咎于惊雷,长离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急道:“阿烛她虽性子顽劣,肆意无礼,可远不至死。”
她用力握紧手,指尖扣入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想:莫非是我和她的事被师父知道,而师父容不得此事,可师父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风师侄前一步回来告知了云师兄?
如此想着,她脱口道:“师父,此事非一人之责,若要降罚,弟子难逃其咎,还望师父明察。”
“你说什么?”吴回重重一甩袖,声音愈发严厉,“那孽畜欲颠覆我天一宗,你竟知晓?”
“什么?”长离眼中为震惊占满,她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表情,“颠覆师门?”
“哼!你既被瞒在鼓中,一无所知,就少说几句!”
这时,山头忽地传来剧烈的灵力震动,似乎是有灵符被引爆,显然,有人在那里交手。
长离顿时想到了当日竹茂林交给钟明烛的灵符,自小镜湖一役后,她手中还剩下数枚,刚刚那张,灵纹呈淡绿色,俨然出自竹茂林之手。
“这是怎么回事……”长离摇了摇头,只觉天旋地转,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在山顶和吴回身上来回,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片刻前,她还在为重归师门而欣慰。
“你在这好好反思。”吴回手一挥,张开结界将长离罩住,然后身影一晃就往山顶而去。
又有几张灵符被炸开,其中一枚甚至令最高处那块万年不化的坚冰化作了水汽,露出里面黑黝黝的山体。
不行……我不能就在这等着……
长离往前走了一步,却很快被结界挡回。
她眼眶发红,一掌重重挥向结界,守在一边的肖月见状连忙道:“小师妹,你冷静些。”
“不管是什么……”长离看也不看她,好似身边根本没有人一般,“至少我要亲眼看到!”
凛冽的剑气冲天而起,连带着每一寸空气都染上寒芒,逼得肖月退到了广场边缘才免受波及,而广场正中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残影。
那袭白衣已与山头的雪色融为一体。
一至山顶,长离就看到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
鲜红色的血在雪地上勾画妖娆的图腾,似是怒放的鲜花,又像是燃烧的火焰,钟明烛本身着白衣,可如今那身白衣已被血染红,她单膝跪在血色正中,血不停落下,从她身上各处。
肩膀,手臂,背后,侧腰……
只不过片刻功夫,她已浑身是伤,白皙的脸庞也被血污覆盖,连那双浅色的眼眸都似染上了鲜血的暗色。
云逸身后有几个弟子也负了伤,应是被钟明烛的灵符所伤。
云逸没有料到她还藏着如此厉害的灵符,是以避之不及,若非有护山大阵庇护,那几个弟子必然要死于非命。
吴回正在替那几个弟子疗伤,而云逸满面怒容:“魔头,莫以为拖延下去就会来有人来帮你,陆临已被我们困在半路,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手中法器一扬,灵力凝结成的利刃就暴雨似的冲向钟明烛,钟明烛掷出一方白玉匣,挡下了大部分灵刃,可还是有七八枚落在了她身上,在她手臂和腿上添了几道伤痕,还有一枚径直穿胸而过,血雾自背后散开,又在雪地上涂下厚重的一笔。
“不要!”长离冲了过去,什么冷静、理智、门规戒律统统都被抛弃,一见到那身血色,她便觉整个心都似被揉碎了一般,痛得无以复加,恨不能以身代替钟明烛去承受这些伤害。她挡在云逸身前,拦住他下一个攻击,有些语无伦次道:“云师兄,她、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长离!你让开!不要执迷不悟!”云逸喝道,他从未如此不留情面地对待长离,这次,他甚至摆出了宗主的架势,命令长离不要插手。
长离被他推开,踉跄了几步,视线落在钟明烛身上。
钟明烛也看到了她,她眯了眯眼,勾起了嘴角,竟笑了起来。
若是她脸上没有那些血污,看起来就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不好!”长离忽地听到吴回的声音。
只见地上的血迹上腾起异样的光纹,下一瞬,锁链碎裂的声音响起,同时,鹅黄色的身影自雪中腾空而起,狞笑着朝长离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