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如险些便忘了,这个安小娘子是个记仇的。
许相如这些日子确实忙,不过因家中的田地少了,她少了一半的农活,便能抽出不少时间往县城跑。
许王氏不知许相如在做什么,即使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只能叹气道:“相如,娘知道这段时间家中的变故苦了你,但是你也莫要学了你爹,误入了歧途啊!”
许相如知道许王氏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见她积攒的嫁奁没了,以为她为了钱到县城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娘,我知道了。”许相如并不想让许王氏替她担心,只能应下。
况且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就没必要再往县城跑了。
而在县城中,不少狎客都听说了一些流言,称有私窠子专门哄骗狎客去赌,先设局让他赢钱,最后再让他血本无归,甚至卖妻鬻子,最后闹得家破人亡。
甚至还有一个狎客将赌坊和私窠子告上了衙门,声称是赌坊的人以美□□惑他们,使他们落入赌坊的陷阱。
县令负责审理了此案子,县丞便借机也向县令进言:“朝廷命令禁止蒲博,只在正旦、寒食与冬至解除禁令,可就在官府衙门的眼皮子底下,蒲博之人竟如此猖獗。据查,不少酒肆、茶楼皆设双陆局……为何这些人胆敢视朝廷律令为无物?若日后朝廷问责,岂非要说是长官包庇纵容?”
县令也很是头疼,找来负责城中治安的县尉江道芳,质问道:“你平日是如何管治的?”
江道芳抹了一把冷汗,自是想了不少开脱之言。
县令除了斥责他之外,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敦促他去整治那些猖獗的赌坊,以儆效尤。当然,要想彻底关闭赌坊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事屡禁不止。
既然要让百姓看见官府的作为,自然是拿一些名气大的赌坊开刀,所以华典的赌坊便成了靶子。许多设在茶肆、酒肆的小赌坊都被清了,而私窠巷的相关私窠子也被官府抓了。
一时之间,在街巷上蒲博的人少了,连去找私窠子的人都少了些许。
此事对华典而言算是不小的打击,不过他的底牌自然不只是那些小赌坊,即便那些小赌坊被清理了,可他还有更大的赌坊。只有大赌坊还在,他便仍旧能屹立不倒。只是以美□□惑狎客参赌一事却是暂时做不得了,等风声过去了,再徐徐图之。
许三近来呆在家中的时间也多了,而且看起来情绪不怎么高涨,甚至经常躲在家中不肯出门。旁人都疑惑他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只有许相如知道,许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姘头李娇娇被官府抓了。
许三担心李娇娇的事情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才躲在家里不出门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受到蒙蔽去蒲博,庆幸之余又有些情绪低落,李娇娇没有骗他去蒲博,是不是因为李娇娇对他是真心的呢?如今李娇娇被抓了,他也确实有些难过。
许相如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她这阵子四处走访,又利用县丞对江道芳的不满,而设局让县丞知道赌坊一事。县丞早便觉得江家的日子似乎过得太富庶了,他那点俸禄怎么可能满足江家,所以江家必然是跟赌坊有勾结的。
为了击垮江道芳,县丞便收买了一个狎客,让他将赌坊告到衙门,县丞再趁机向县令进言。即使没法一下子将江道芳拉扯下来,可断了他的财路,他也嚣张不了多久。
许相如没在县丞面前露过脸,县丞自然也不会知道这看似巧合的一切都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下等户费尽心思安排巧妙的。
不过,许相如不认为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是至少江晟安能利用的许三身上的漏洞少了许多。
清风徐徐,木架上的单衣便随风飘荡了起来。眼下已经入了四月,浮丘山上都隐约能听见蝉鸣声了,日光也很是猛烈,许相如的额头、脖颈处冒出了些汗,将随风飘起的细碎发丝贴在了肌肤上。
安桐伸手帮她将发丝拨了回去,一阵淡淡的清香从她的身上钻入许相如的鼻中,后者问道:“安小娘子想让我看的,莫非是你今日的妆容?”
安桐的脸又稍微昂了起来:“你觉得今日的我有何不同?”
许相如略加思索:“白了,比我白。”
若许相如只是说她白了,她必然不会满意,不过许相如补了一句“比我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了,这便是她买胭脂水粉的本意!
许相如看着安桐的模样,心想若安桐有条小尾巴,它怕是要翘了起来。
“许相如,我发现你今日也有些不同!”安桐又道。
“我如今用米浆洗脸都成了奢望,能有何不同呢?”许相如道。
“与容貌无关,而是你不觉得你如今看起来似乎容易亲近了许多吗?”安桐道。
从前的许相如看起来沉稳内敛、淡泊又有傲气,可今日的她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轻松、自信,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许相如微微诧异,她没发觉自己身上起了何种变化,若真要说有,那便是她成功让许三受到教训后,对身边的隐患少一分负担的解脱吧!
或许还有……在和安桐相处时,那渐渐将她包裹的丝丝情意。
第43章 买卖
再次来到采薇居时, 安桐已经无需做任何伪装,而且李锦绣为了防止她又跑去金兰馆,特别叮嘱安心看着她。
因安桐已经提前几日递上了拜帖, 故而沙芊芊在今日特意推了所有的邀约。安桐得知后, 受宠若惊:“本想着沙娘子不会再愿意看见我,会推掉我的拜帖, 却不曾想我还能有见到沙娘子的时候。”
沙芊芊发现安桐对她的称呼变了,毕竟世人普遍称呼她们这些娼妓为“小姐”的, 就连安桐与她初次见面,也是这般称呼的。
称呼的突然改变代表着安桐的态度变化,沙芊芊心中有了底。
“妾料想小娘子还会再来, 故而一直都在等候着。”沙芊芊道。
安桐化作一声叹息:“只可惜我非男儿身, 怕是要辜负沙娘子的这番心意了。”
沙芊芊愕然, 片刻后抿唇轻笑了起来, 她以衣袖遮面, 抬起的手中翘起了兰花指, 动作自然而不做作。
“安小娘子,真真是有趣,说的话儿也十分有趣。”沙芊芊笑道,她自然是知道安桐是故意曲解她的那一番话的,不过难得有人如此逗她, 她便真实地笑上一回。
“那我再与你说些更有趣的事情?”安桐又道, 不过神情却有些严肃了。
她将安心、邵茹和任翠柔等人打发到外头去, 全部人都一起撤了下去, 邵茹等人心里倒不会有别的想法。
而安桐要和沙芊芊商谈之事,除了她的爹娘,她并不准备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她所信赖的人,若是稍不谨慎透露了出去,江家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沙芊芊敛容,也让旁人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二人。
炎炎夏日,清风微拂,白色的纱帐轻轻摆荡。
安桐端起茶盏,指腹在茶盏的边沿摩挲了片刻,她打好腹稿,便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是与你谈一笔买卖的。”
“什么买卖?”
“你助我退婚,我助你脱离贱籍。”
沙芊芊一怔,眼神颇为复杂,旋即她道:“妾如今虽为贱籍,可日子过得很是快活,妾为何要帮安小娘子?”
“你十五岁成名,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五年来你凭借着自身的才情和容貌博得不少青睐。采薇居曾经门庭若市,虽然如今也差不多,可比起头两年,终究是差了些什么不是?听闻你上回偶感风寒,却无人来拜访,可见郎心本薄幸。待你年华渐老,还会有人来吗?”
安桐说的是大多数娼妓所要面临的现状,不管曾经多么风光,可时光消逝,这些人都会渐渐离去,届时门庭冷落,自己终究还是会孑然一身。
曾经有一位名妓便是到了二十四岁,便因容貌不复当年,而隐退。她已经双十了,又还有几年的风光呢?
像沙芊芊这等声名远播的官妓,为她们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故而她们并不需要担心钱财之事,唯一不能由她们所掌控的是自己的自由之身。即便可以向官府提出脱离娼妓名籍,可允不允都只在知府的一念之间。
若安家能助她脱离贱籍,她所拥有的都还在,也多了许多自由。至于自由之后要付出何等的代价,那便要看她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