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冲动行事。”李锦绣道,“只是这门婚事得早些解决了,没有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契机,那就想办法拖延,能拖一日是一日。”
夫妻俩密谋着,而安桐睡了一个时辰又醒了过来。
这回她倒是没做什么噩梦,不过醒来后,因精神好,那种慌张的感觉打消了不少。
再者她有何可慌张的呢?即使是因为她,导致了江晟安和许相如无法在一起,可只要许相如没有记恨她,那她还是有机会与执笔之人对抗的。至于江晟安本来也是要死的命运,她没必要在意江晟安。
不过她仍旧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执笔之人摆弄自己的命运,所以心头还有一股冲劲。
想到这里,她又一溜烟地跑出了安家,直奔许家。
安桐到了许家,发现许家的邻居七婶等人都在许家的屋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声音有些大。
她走近了才听见有人在推辞着什么,定眼一看,却是一串串铜钱。
“要用的钱我们自然不会拿出来,这些都是闲钱,所以这十几陌你们就收下吧!”
钱陌算是“百钱”,即一百枚铜钱串一块儿。但是一般的铜钱紧缺,官府通常以七十七钱为一陌。不过对于安家这等大户人家,出门都是带的交钞,要么是装在钱袋里的散钱。
七婶所说的十几陌其实也有一贯钱了。
一贯钱对于许三欠下的五十贯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不过好歹是邻里,他们都不忍心看着许王氏变卖家产。
虽说多有为许三鸣不平者,可都知道马家的人惹不起,所以嚷着让许三去取回公道的人倒是没多少。
许三也不敢去报官,毕竟别人不知,可他却知道此事与江晟安有关:
他被马家教训后,想找江晟安求情,结果江晟安非但没帮他说话,还很是生气。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一输,连着江晟安的好处都没了,江晟安自然生气。
许三有苦难言。好在许王氏没有放弃他把家当都拿了出来,包括许相如的嫁奁,凑着凑着也有三十多贯钱了。
不过许家从今往后就真的是一贫如洗了,甚至可以说是要负债累累。七婶等人借钱的时候骂了他几句,他也不敢反驳,万一别人都不借钱给他了怎么办?
他很是后悔,暗暗发誓日后不会再轻易相信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了,他们简直就是歹毒!把他当猴子耍!他这几个月赚的钱都还没有如今赔的多呢!
许王氏并不想收七婶他们的这些钱,毕竟她也知道,欠下的钱没个一两年怕是还不上的了,她心中有愧。可是他们都这般真诚了,她们还推辞,那就有些矫情了。
一番推托后,钱还是被许王氏收了下来。
众人又是一番说教和劝慰,随后就各回各家,让许家自行处理自家的事情了。
人走光了,许家的人才注意到门外的安桐。
许相如问:“你身子好了?”
安桐哈哈一笑:“我的身子本来就没什么,那只不过是一次意外!”
许相如颔首:“真没事才好,否则……”
安桐凑过去,好奇道:“否则什么?”
“否则我良心难安。”
安桐抓了抓脑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怪!”
许相如没心情和她拌嘴,问道:“你怎么不在家多休养几日就又跑来了?”
“哦,我今日看见你爹似乎想跟我说什么,我想,你们兴许还差点钱,所以给你们送钱来了!”
许相如道:“都已经凑齐了,就不劳安小娘子费心了。”
安桐顿时不乐意了:“别人借你们钱,你们就收,我的为何不收?”
许三一直龟缩在房中,听见安桐说话,她的声音对于他来说恍若天籁!他本来想着,即使邻里借钱,也不过三十三贯钱,还差许多呢!安桐这一来,什么难题都算是迎刃而解了不是?!
他跑了出去,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收、收!安小娘子借的钱,自然要收的!”
“……”许相如拧眉不语。
“小娘子,如今还差三十贯钱,你瞧……”
“爹,分明只差十贯钱。”许相如开口。
许三瞪了她一眼:“你怎么算的,分明是十七贯钱!”
语毕,对上安桐那双戏谑的眼神,他顿时尴尬了起来。不过他若是会因此而退缩,那便不叫许三了。
他换了一副可怜的神情:“这些钱是许家所有的家当了,甚至是相如的嫁奁也在其中了。相如已经十九了,眼瞧着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十五六便找了好人家,而相如却因没嫁奁而拖延至今。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惭愧不已!我也很是后悔,若非我这般没用,也不至于让她们母女俩跟着我受苦!”
他这话骗骗对他痴心不改的许王氏就得了,安桐却是不会信他的。
安桐一脸纠结地看着许三,她知道许三这些话里至少一半是假的。不过她也知道,许家想必是真的把许相如的嫁妆钱都拿了出来了,一穷二白,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虽然很嫌弃许三,可不得不说,她还是不忍心看着许相如那般落魄的。
于是拿出二十张交钞给许相如,道:“先拿去应急吧,毕竟他也不能出事,出了事,你和你娘就真的无所依靠了。”
所谓的“依靠”并不是指望许三赚钱养家,而是家中没有男丁,会很容易被人欺负。
张婆婆和邵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浮丘村善良的人再多,也抵不住有些人背地里对邵茹虎视眈眈,若没有公正的安里正主持浮丘村的事务,邵茹怕早就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许相如垂眸不语,也没接下这些钱,倒是许三在不远处看着有些着急,于是冲过去一把抢过钱,对安桐谢了又谢就遁回家中了。
良久,许相如才抬眸问道:“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呢?”
“什么?”
“如果可以,我唯一不想欠的人是你。”许相如道。
这么多年,她和安桐一直争锋相对,可谓是奇逢敌手互有输赢。不可置否,她出身低于安桐,可唯有在此事上,她觉得自己和安桐是平等的。
她有她的骨气。她的骨气不是“不吃嗟来之食”的那种清高,而是想守住自己的最后一点傲气。
可现实是如此艰难,她也不得不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争斗。以前许家也曾向安家借过钱,可到底性质不同,也没有安桐介入在内。
安桐不大明白许相如的心思,不过她似乎明白了许相如话中的意思。
许相如问她:你为何要帮我到这种地步呢?
这大半年来,安桐每次与许相如的靠近都是循序渐进的,双方相处也不突兀。以前偶尔给予一点帮助倒也罢了,可如今许家一出事,安桐就赶着送钱来,这怎么看都有些突破了以前的相处之道。
安桐并不觉得许相如是矫情,反而她在剥离了对她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来看她,发现兴许这是执笔之人选她为书中的中心的缘故。
思索了半晌,安桐才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容:“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许相如的心猛地一跳。
第34章 前世事
安静了片刻, 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在俩人间环绕。
安桐歪了歪脑袋,她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她确实不想因为许家的变故而导致许相如离开浮丘村, 也不希望失去自己难得的一个朋友。
更别提许相如是书中的女主。许相如离开了她的视线,发生了什么更大的变故, 她也无从得知怎么办?好歹也等她挺过前世的死期再说吧?
丝毫不知自己的话给许相如带去了多大的误会,安桐道:“好了, 我先回去了, 我想你爹日后也该有所教训, 不会再相信江晟安的鬼话了。欠人情难还,可欠钱,还钱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你也别太有负担了。”
『成康四年, 六月,浮丘村。
浮丘山上的蝉鸣声不绝于耳,给这个炎热的夏天更添燥热之意。偶有凉风袭来, 却也解不了几丝热意。
热火朝天的抢收早稻的活已经忙完,浮丘村的村民坐在土地庙前的大槐树下歇息闲聊,微风轻抚, 顿生几分惬意。
却说官府要求在六月之前交完夏税, 每户人家按一亩上田交五文钱、一亩中田交四文四分钱等来缴纳夏税。